學達書庫 > 霍桑探案集 > 紫信箋 | 上頁 下頁
二三


  「誰刺你的呀?」

  許志公的神志似乎還清。他見了霍桑,唇角微微一嘻,好像很安慰的樣子。

  他發出一種微弱無力的聲音,答道:「很好,我現在把兇手交給你們了。他叫羅三福,是飛行汽車公司裡的車夫。你決不可放他漏網啊!」

  姚國英站在旁邊,急忙取出鉛筆,記在日記冊上。

  霍桑答應道:「那可。我們決不讓他逃走。但你和傅祥鱗的事可能說幾句給我們聽聽?」

  許志公歎了一口氣,眼睛忽閉攏了。我們都忍制著呼吸,靜靜地等待。姚國英和那個瘦長子輕輕招呼了一下。他是志公的哥哥許志新。一會兒,志公又張開眼來。

  他喘息地說:「霍先生,這件事我現在後悔來不及了!我幹得真不值得!但這個畜生實在是不能寬恕的。他是一個沒人格的動物。他仗著有錢,不知道糟蹋了多少女子!他的罪,一死委實不夠!」

  他歇一歇,歎一口氣。沒有人說話。志公又微弱地說下去。

  「最可恨的,玉芙竟被虛榮迷戀著,也會自己投進他的羅網裡去!我和伊是表親,從小就相愛。前年我向伊求婚,伊已經允許我了,但因著我家老宅屋太舊了,又是大家庭,有些不滿。我就特地造了那宅的屋子,預備成婚後組織一個新式的小家庭。後來伊忽受了祥鱗的金錢力的誘惑。變卦了。我雖然一再忠告,伊不但不聽;反而恨我罵我。故而這一次我發一個狠,打算索性把伊牽連進去。現在我也後悔了……

  唉!伊所以如此,實在是缺乏常識和閱歷,伊受的教育也是虛偽的!唉,很可憐!請你們不要誤會。這件事伊絕對沒有關係。那一張紫色信箋,本是伊從前寫給我的,我卻想借此害伊,發洩我失戀的債接。唉!我這計劃委實可鄙!我當真不能夠自恕哩!」

  許志公又歎息了一聲,語聲也停住了。他的眼眶中隱隱含著淚珠。我們大家都屏息靜聽,霍桑也不敢岔斷他。

  許志公休息了一下,繼續說:「當我們在熱戀的時期,每逢秋夜人靜,我常和伊在迎月橋畔挽著手兒玩月。我們倆坐在那雕鏤精緻的石欄上面,呼吸著甜蜜的空氣,那種唱唱情話的印象,至今還深鐫在我的心版。唉!這不能磨滅我的印象,大概要跟著我到別一世界裡去了!……那張短箋就是伊在那時候給我的。我覺得那信箋的措詞含混,又沒有署名,日期卻是十二,只相差十天,所以我在那十字的左邊,加了一點,改做了二十二,就利用著它做一種陷害伊的工具。現在我後悔莫及,請你們不要再難為伊罷!

  霍桑乘這首度停頓的當兒,回過頭來向我瞧了一瞧,眼光有些異樣。我一時還不知是什麼暗示,也不便問他,室中保持了片刻的靜默。只有那許志新在暗暗地歎息。

  霍桑輕輕地向志公說:「你放心果。關於伊的問題,我們都已查明白,但你處治傅樣域的舉動怎麼樣?可也能夠說幾句?」

  許志公的眼睛仍舊閉著,眼角中的一顆顆的淚珠滾落在枕頭上去。他的臉色慘白得可怕。那榻旁坐著的志新也暗暗地在揉著眼睛。

  停了一會,許志公才掙扎地繼續。「這裡面的情形,我想你已早明白。我因著他的作為,忍耐不住,便定意殺死他。但我和他的惡感,全鎮的人幾乎個個知道。我殺死了他,若要卸罪,就不能不想一種方法。我現在很覺慚愧!殺了人沒有勇氣認罪,卻想利用汪鎮武的舉動,嫁罪給他!那天下午,我遇見江灣小學的校長蔡春防,聽他說汪鎮武告訴他到傅家裡去的情形;又知道汪鎮武即日就要回前線去。我覺得機會到了,便馬上悄悄地到上海去買了一把軍用的小刀,」又雇了一輛汽車,約定當夜十一點鐘在鐵路的附近等我。因為我曾聽得賽馬場裡的幹事朱元生說過,每星期六和星期日,祥鱗總要往聚樂園去賭錢,往往到半夜方才回家。我就利用著這一點,實施我的計劃。

  「那夜裡我在十點三刻出門。十一點半相近,祥磷一個人經過我停著的汽車。我本已伏在汽車裡面,等他走近,出其不意,跳出來刺了他一刀;同時按著他的嘴,挾進汽車裡去。就在那時,我把那張以前玉芙寫給我的紫色信箋,藏在他裡面物華葛的夾襖袋中。他死得很快,竟出我的意外。等到汽車停在我的門口,我把他抱下來時,他的氣早已絕了。我所以出此計劃,原想殺了人放在自己的門口,世界上斷沒有這種愚人,人家一定不會疑心我。但我還不放心,又故意連按兩次門鈴,利用我的德興做一個證人。所以這件事德興實在完全不知。不過這樣的慘史,他知道了不知要怎樣傷心呢!」

  許志公的眼睛又閉上了,嘴裡微微地喘著,眼角裡的眼淚仍繼續不絕地滾出來。霍桑也愁眉鬱結地很覺淒慘,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姚國英向霍桑耳語,還要問志公按門鈴以後的情形。霍桑向他搖了搖頭。

  他低聲說:「不必問了。他已經說過他所以連按兩次門鈴,就要驚醒德興的睡夢,叫他起來作證。後來他要使人相信是外來的兇手,故意退到籬外的泥地,又從草地兒進後門裡去。他匆匆脫了雨衣,換好皮鞋,又將濕皮鞋藏好,一面高聲叫德興下樓開門。所以實際上他只喊德興一次。我們知道德興有些戀床不肯起來,他下樓時很遲緩,又是一直到前門去的,所以志公一面叫喊,一面換鞋,也不怕給德興看破。至於以後的情形,我們也完全明白。」

  姚國英道:「那末,他現在又怎麼會遭那個汽車夫的謀害?」

  這問句霍桑似也同意。但他還沒有發問,忽而有一種微弱而顫動的悲呼聲音,直刺我們的耳鼓。

  「至於姚國英的上海女子的假定雖也有意思,不過借力于助手,和無故移屍兩點太脆弱,已經被陸樵室辯駁明白,我不必再說。那個楊伯平,我和他談過以後,覺得他大方端道,絕無關係。只有陸樵竺假定的『一箭雙雕』的推想,可算最有力量。不過我細細地忖度了一番,也不能說沒有降竇。他假定汪玉芙有第三個情人,故而和玉芙串同了幹的凶案。但試想玉芙假使當真另外愛了一個人,伊也盡可以和傅祥微解除婚約。在這現行的潮流中,這原是輕而易舉的事,何必出此可怕危險的舉動?若說那男子只是片面的單戀,那末玉芙也決不會通問了寫情。這豈不也是矛盾的?當然這還是把信箋認做重要物證時說的。還有他說的第三個情人,也太覺空洞無據。但那誰想的本身,對於我倒有啟發之功,因為許志公的舉動,的確也是『一箭雙雕』啊。可惜當時我因著那信箋的阻礙,一時還不能夠轉變過來,構成我自己的推想。」

  我問道:「那末,你的轉變的推想什麼時候才成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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