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霍桑探案集 > 無罪之兇手 | 上頁 下頁


  我尋思道:「他不是南京大學的化學教授嗎?他時常有作品在報紙上發表的。是嗎?」

  霍桑微笑著應道:「正是,你的記憶力很好。我和這人有一面之緣。我料想在夏天晚上,人家睡得晚些,故而冒夜去訪他。他果然接見我。我就把這件案子的疑問向他詢問一」

  滴鈴鈴!……滴鈴鈴!

  電話的鈴聲割斷了霍桑的話,我未免有些掃興。我勉強立起來接活,那是德濟醫院裡李醫士打來的報告。馮守成在天明四點鐘光景已經死了。霍桑一聽這個消息,忽而掛著兩手連連點著頭。他燒了一支紙煙,把身子仰靠著椅背,又把兩手抱著右膝,顯出很閑豫的樣子。

  他說:「唉!果真不出我所料!現在我想我不必再往醫院裡去了。我的推想已完全成立!包朗,你不必再怨我賣大子!現在你不論發任何問句,我都可以提前答覆。」

  我高興地答道:「很好!你先告訴我誰是兇手。」

  「馮守恆!」

  「馮守恆?可是守恆故意謀殺他的弟弟?」

  「是!他是故意謀殺的。」

  「目的呢?是不是奪產?」

  「是。他想獨吞產業。」

  「但守恆自己也是中毒的啊!難道這是他假裝的?」

  「不,這倒不是。假裝決不能這樣子真切。並且李醫士已經驗明,兩個人的胃中同樣有毒。」

  「那就奇了。可是他偶然粗心,自己也誤飲了有毒的酒?」

  「也不是。他飲毒酒的時候,明確是知道的。」

  我還是莫名其妙,呆住了答不出話。

  霍桑又說:「你覺得奇怪嗎?其實這就是他陰謀的狡詐處。你想他自己既已中毒,誰再會疑信他就是下毒的人?」

  「唔,是一種苦肉計!」

  「哎!這果真是角償的!可是也太冒險了。假使他也因毒而死,那豈不是客人自害?」

  「包朗。不會。你盡放心!我可以給你保證,他決不會死。」

  「這又難解釋了。難道守恆所飲的毒是有一定的限度的嗎?」

  「他所服的毒也許比較少些,但他另有免死的方法。」

  「喔?什麼方法?」

  「你還不明白?」

  「是啊,我當真不知道。你總已知道了吧?」

  「是,我是知道的。但你自己也研究過化學,總知道蛋白質有凝斂毒質的作用。昨晚上我們在守恆的臥室中發現兩個蛋殼,這蛋殼並不曾煮過,卻只在熱茶中燙了一燙。因此我便成立了最初的推想。我知道一個人若使胃中先有了蛋白質,等到毒質入胃,便能使蛋白所吸收凝聚,不會滲入血液,只需施一番嘔吐的手術,毒質便能完全吐出。在數星期前,我在中華醫學雜誌上見過一段新聞。有一個女人誤服毒藥,幸虧那女人在中毒以前,恰巧吃過幾個生雞蛋,竟因此救了伊的性命。所以昨晚上我一看見蛋殼,便記起那個故事,隨即構成了這個推想。」

  「唉!這故事我也聽得過,原是很普通的。那蛋殼我也一樣瞧見的,可是我竟想不到把它關合到這案情上去。」

  霍桑吐了一口煙,把那抱著的右腿搖了幾搖,微笑答道:「當偵探的也是一個『人』,原沒有什麼超自然的神通;唯一的關鍵,就在能注意這種細小之點,並且肯隨時隨地運用他的腦力罷了。」

  我點頭道:「不錯,我很佩服你的目光周矚。但你當時可就懷疑守恆?」

  「不。第一步我知道這一定是家庭問題,不過還不知道誰謀害誰。我們聽得馮母說守恆浪費,我又見他的皮包中除了幾件舊衣以外別無長物;因此料想他是家庭中的一個浪子。所以若使假定守成母子為著要除去一個贅疣,故而設計把守恆謀害,原是很可能的。同時守恆如果習於下流,因浪費而企圖奪產,進而產生這個陰謀,也同樣可能。但這只是初步的假定,我還應進一步查明了守恆平日的品行,才能下確切的結論。」

  「守恆是在南京大學讀書的。我記得朱錦章就是那大學的教授,此刻也放假在上海。所以我就連夜趕去見他。他果真知道守恆,說他是一個無賴的少年,平日賭博押妓,無所不為,因此欠了不少債款。其實他在上學期已被校中斥退了。這一點他的大母和弟弟分明還不曾知道。他在校中時,只有化學功課還有心得。因這一來,這案的關節又加重一點。」

  我聽了這一番解釋,前後的真相已逐漸明瞭。略停一停,我又繼續向霍桑質問。

  我道:「這樣,可見你對於這件案子早已明白。但我先前問你的時候,你怎麼還叫我忍耐,不肯直截告訴我?」

  霍桑又吐出了一串煙四,莊容道:「包朗,你不能怪我。你豈不知道,我先前所憑藉的,還不過是單純的推想?在得到實證以前,我又怎能輕易發表?我本預備到醫院裡去,瞧瞧守恆守成的嘔吐物中是否當真含著蛋白。你總知道人事的變幻千緒萬端,推想和事實往往會有相反。我怎能不謹慎些兒?這案子的關鍵,就在蛋白在什麼人的腹中,才能指定那人就是正兇。故而我打算先往醫院裡去證實一下,然後再發表意見。剛才李醫土的電話,報告守成已死,守恆卻沒有死。我才敢確信我的難想果已成立——主謀的是守恆,不是守成。守恆大概自己覺得浪費不堪,遲早會受家庭的嫉視,所以就先發制人。包朗,現在你總可以明白和原諒我了吧?」

  我謝過道:「這話不錯,我當真不能怪你。這樣說,這守恆確很刁惡。他現在雖決不會死於毒藥,但因著你的證實,大概還逃不掉法網吧?」

  可是人事的變幻果真是匪夷所思的!霍桑的話立即得到了印證。在這當兒,霍桑還沒有回答,電話的鈴聲又一度響動,我接了一聽,又是醫院裡來的消息。

  馮守恆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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