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霍桑探案集 > 舞後的歸宿 | 上頁 下頁
三七


  霍桑點點頭說:「倪探長,我早飯也沒有吃,五臟殿快鬧翻了。這個人交給你吧——,包朗,你雖吃過粥,可是你的神經緊張了半天,也得休息一下哩。走吧。」

  他和我走到門口,他又站住了旋轉頭去向倪金壽說話。

  「倪探長,桌子上的那柄手槍,缺少兩顆子彈,你收好了。」他又要走出去的樣子,忽又再度停留。「喂,他身上也許還有第二支槍,你得小心些。」他說完了才首先走出門去。

  當我跟他出門口的時候,也回頭瞧一瞧。倪金壽仍把手槍擬注著趙伯雄,兩個探夥早已分立在趙伯雄的左右,一個在開始搜索,另一個已摸出一副光亮的鋼鐲,正要套到趙伯雄的腕上去。趙伯雄卻並沒有抗拒的傾向。

  我跟著霍桑離開亞東踏上他的汽車的時候,心中感到一種難以形容的愉快和松爽,因為這件案子逐步開展,連續著把三個嫌疑人——余甘棠,陸健笙,趙伯雄——一收進了法網,這件疑案總可以告一個段落,尤其是這趙伯雄的被拘,使我存在著一種這案子有立即結束的希望。因為這三個人中間,他是嫌疑最大和最兇暴的一個。但瞧他曾開槍襲擊霍桑,也是一個顯然的證據。不料我的得意的情緒,在霍桑方面,卻得不到任何反證。他將汽車開動以後,臉色很沉著,兩隻手把握在司機盤上,眼光注視著前路,臉上的肌肉也冷冰冰地緊張著。我仔細地檢視,卻找不到一絲他內心裡松爽的反應。我禁不住暗暗詫異。因為他這種神態,和我的期望完全是相反的。

  一會,我耐不住問道:「霍桑,你看這案子怎麼樣?不是快結束了嗎?」

  「還遠。」他的視線依舊注視在街路的前向,語聲也很冷淡。

  我詫異說:「還遠?什麼意思?這個人難道還不是正兇嗎?」我見他瞧著駕駛盤不答,好像沒有聽得,我又問道:「那麼,你剛才在五五六號裡可曾搜得什麼?」

  他又簡短地答道:「沒有什麼。你別多說,此刻很不容易駕駛。」

  他所說的駕駛,當然是指汽車說的。這時恰當午膳時分——下寫字間的時間,街路上的確車如流水。他禁止我發言,好像就憑著多說話會分心肇禍的理由。其實我覺得這明明是托詞。他的駕駛術很精,在喧鬧區域,他一邊駛車,一邊談笑,我經驗得已多。這時他把這個理由不許我發問,當然瞞不過我。奇怪,案子的情勢既然步步順利,霍桑怎麼反而顯得更嚴重緊張呀?

  我耐足了性,在路中一路保守靜默。等到汽車駛到愛文路寓所門前,我又暗暗歡喜,料想他到了寓裡,總不能再做緘口的金人。因為他所說的「還遠」兩個字,的確使我感到莫名其妙。

  施桂帶著歡喜的面容迎接我們倆到了裡面。蘇媽也早已佈置好餐桌,端上飯來。霍桑放下了帽子,馬上就坐到餐桌上去,又給我當頭澆了一桶冷水。「包朗,快吃飯,有話等一會談。」

  孔老夫子「食不言」的格言,霍桑平日是並不遵守的。這時他卻不讓我在吃飯時發話,這究竟是什麼意思呢?難道他果真饑餓已極,口無二用,忙著要吃飯嗎?並不,因為他舉筷以後,只匆匆地吃了一淺碗飯,跟他平日的飯量比較,只夠得上一個倒四折。他放了筷,坐到那只他常坐的沙發上去。我本來並不很饑,又受了他的影響,飯量當然也大打折扣。當蘇媽進來收拾碗筷的時候,也帶著詫異的面孔,不過伊見了霍桑臉上那種嚴冷的神氣,卻不敢多嘴。一會兒,我們倆都已燒著了紙煙。我的被遏制的疑問終於耐不住了。

  「霍桑,這到底是什麼一回事?據我看來,這案子進展得非常順利。你怎麼反而滿臉心事?」

  霍桑吐了口煙,瞧著地板答道:「我受不住他的一陣冷笑。」

  我忙道:「他的冷笑?你說趙伯雄嗎?」

  霍桑點點頭,並不答話。

  我又說:「奇怪,他笑一笑,竟使你這樣氣悶。你竟跟他鬥氣?你不是常說當偵探的人,應得把握著理智,不能受感情的支配?現在你因著他的一聲冷笑,竟會如此,那豈不是笑話?」

  霍桑皺著雙眉,搖頭說:「你誤會了。他的冷笑,只是我煩惱的誘因,那主因還在案子的本身……唉,這案子真複雜哪。」

  「雖然,現在這案子不是將近結束了嗎?」

  「結束?還差得遠呢!」

  「我真不懂。這三個嫌疑人既然都已捉住,眼前的工作,只須想一個方法叫他們—一實供——」

  霍桑忽把夾著紙煙的右手搖了一搖。「這樣容易?包朗,你別心急。這件案子決不是像你所估量的那麼簡單,至多只可說完成了一半。須知你所說的三個嫌疑人,也許終於『只有嫌疑』,那你怎麼能夠馬上結束?」

  我放了紙煙,驚異道:「什麼?莫非這三個人都沒有行兇的可能嗎——連那個趙伯雄也沒有可能嗎?」

  霍桑丟了煙尾,答道:「眼前我們要研究的,已不是可能問題,而是事實問題。老實說,在事實上我卻沒有把握。那有什麼用?」

  我覺得霍桑的話太含糊而且太突兀,真使我想像不出。可是這時我的發問的機會又被阻擾,電話的鈴聲響了。霍桑忙站起來接話。這電話的結果,似乎並不曾加重他的煩悶。因為他回到沙發上去時,他的臉上的肌肉好像比先前鬆弛了些。

  他自動地告訴我說:「這是秦墨齋打來的。他說白醫官已從真茹回來。一兩個鐘頭以內,便可報告我剖驗的結果。」

  他的說話剛完,門鈴又接著響動,不多一回,施桂已領了姜安娜進來。

  伊已換了一件純藍色的印度綢旗袍,手裡提著的一隻手夾,也同樣是藍色的,嘴唇和面頰上的紅色,也已減除了不少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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