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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這不關經理不經理,你——你不能隨便押人。我是有律師的啊。」

  霍桑冷笑地說:「有律師更好。這裡有電話,你可以馬上請你的律師來。」

  陸健笙顯然已沒了主意。他並不想打電話,只向電話機瞧一瞧,仍向著霍桑說話。

  「你——你有什麼理由押我?」

  霍桑向他瞅了一眼,答道:「理由當然是有的,我本來還不想說,但為著倪探長執行他的職務便利起見,不妨就告訴你。第一點,昨夜裡你的行蹤不明。你在揚子旅社裡的確是個老主顧,四一二號裡,昨夜的確也有雀局。不過你不曾加入雀局,並且也不曾到過旅館。」

  霍桑說時兩隻嚴肅的眼睛始終盯住在那個圓胖的臉上。不過圓胖臉上的那雙靈活的眼睛,這時已不靈不活,更沒有觸接霍桑視線的勇氣。他只凝視著地板上還沒有幹透的茶漬,暗暗在咬自己的嘴唇。

  他勉強回答說:「你弄錯了,我——的確在那邊。」

  霍桑點點頭。「也好,這一點很容易證明,現在用不著說什麼廢話。第二點,昨夜裡大雨以後,你明明進過王麗蘭家裡去,你卻一再說送伊到門口,不曾下車——」

  他不等霍桑說完,忙搶著說:「笑話,我的確不曾下車。怎麼能進伊的屋裡去?」

  霍桑緩緩說道:「可是伊屋子裡的地板上,還留著你的足印——你的皮鞋印。」

  「我的皮鞋印?太奇怪了!」他的神氣顯得很驚惶,兩條腿也在發抖。

  霍桑仍自顧自說:「我就為著這個奇怪點,要把你押起來。金壽兄,你看憑著這兩層理由,連同他自己承認的,他對於王麗蘭的妒恨的動機,把他暫時押一押,準備作進一步的偵查,總不能算違法吧?」

  倪金壽攢蹙著眉峰,舉著他的右手,用力搔他的下頷,分明他認為這是一種難得遭遇的僵局,他卻沒有方法打開。

  陸健笙又瞧著他喘息地說:「倪探長,這是沒有的事!我可以用我的名譽作保證,我昨夜實在不曾進伊家裡去!我可以立誓,我當真不曾進去!至於麗蘭的死,我更絕對沒有關係!天曉得!我——我實在不曾打死伊!我正要查明這個兇手!倪探長,你應得相信我。」他不但喘息,聲調也顫抖了。

  倪金壽在無可奈何之中逼出了兩句勉強同情的話。「陸先生,我也相信你不曾於這件事。不過霍先生所說的兩點,的確也不容易解釋——」他的眼光瞧到霍桑臉上,似希望霍桑能給予一個可以轉圓的表示。

  這時我覺得霍桑的眼睛好像向倪金壽霎了一霎,這裡面明明有一種暗示,不過一時間,我解釋不出它的性質。

  陸健笙又回頭來向霍桑拱拱手,急促地說:「霍先生,你別誤會。我的確不曾打死麗蘭,打死伊的人是誰,只要能查明白,我一定重重酬謝。霍先生,你——你千萬不可誤會。」

  霍桑答語的語氣已轉緩了些。「那麼,你須得說實話,把這兩個疑點解釋清楚才好。」

  倪金壽的緊蹙的眉毛鬆散了些,順水推舟似地說:「對,陸先生,只要你能把這兩點解釋明白,那就沒有你的事。」

  陸健笙的目光又垂下了,一隻右手在撚淡灰呢袍子的鈕子。「唉,這個——這個——我不能解釋——」他似咽了一口唾涎,忽又仰起目光來瞧著倪金壽。他又減低了些聲浪。「唉,倪探長,那第一點我——可以告訴你——我總可以想法子證明白。那——那第二點我實在沒法解釋。我的確不曾下車,我——」

  這時電話機上發出一串清脆的鈴聲,陸健笙的語聲受了障礙,當然不能繼續。那電話機在倪金壽的書桌的一端,距離我的座位很近。我就順手將聽筒拿起來。我這動作本來近乎越俎代庖,可是再巧沒有,實際上我竟並沒越阻。

  有一個人很清楚地問說:「你們是警察廳嗎?我要找霍先生——霍桑先生。」

  我覺得這聲音很生疏,就含糊地應說:「是的。你是誰?」

  「我是阿根——我剛才打到你府上去,聽說你也許在警察廳裡——」

  「阿根?你在那裡?」

  「這裡是亞東,我是七十一號阿根。霍先生,請你馬上來,我有消息告訴你。」

  我答應了一聲,不再多說,便把電話掛斷,站起來走到霍桑旁邊,悄悄把這個消息告訴他。霍桑似早也猜到了八九分,一聽我的報告,神氣上突然興奮。他向倪金壽點了頭,倪金壽就走近去。霍桑附著他的耳朵說了幾句,便向我招招手,首先向室門出去。

  我跟著他走出了警察廳踏上汽車以後,霍桑用著敏捷的動作開動車輪,那緊張的狀態依舊沒有消逝。

  他問我道:「此刻你身邊總帶著槍了吧?」

  我應道:「是的,這是你樓上抽屜裡的那支小槍。你想那七十一號可會已瞧見了趙伯雄?」

  「大概如此。你身上還帶著現鈔嗎?五六十元就行。」

  「有,是不是付給七十一號的酬報?」

  「是的,我不曾多帶現鈔。這傢伙就為著我的諾言而努力,當然要現開銷的,支票也許不相信。」

  這時汽車的速率很快,幾乎要超過規定的限度。我的神經也緊張到了相當的程度。

  我又問道:「你想這趙伯雄可就是兇手?」

  霍桑答道:「那還難說。但據我們已知道的事實而論,這個人確是這一齣戲中的一個主要角色。」

  因著局勢的緊張,我們都不再多說。汽車駛到了亞東的側門前停住。霍桑又戴上那副墨晶眼鏡,粘上了假須,重新作一次臨時化裝。他走進了旅館的門,他的右手插在藏青嘩嘰的短褂袋裡,眼光便不時向左右流轉,採取一種嚴重的警戒狀態。我跟在後面,當然也小心翼翼。我們在電梯間門前站了一站。電梯降落時,放出來六七個人,我也曾仔細觀察,不見有什麼可疑人物。電梯一直升到七層樓,我們就走出來,一直到那甬道的西口,恰巧見那七十一號茶房走過來。霍桑忙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那阿根倒反而呆了一呆,顯然霍桑的化裝真有些效果。霍桑拉著他到起先我們談話的轉折處,便低聲說話。

  霍桑道:「阿根,我就是霍桑。你已瞧見了他嗎?」

  那七十一號向霍桑端詳了一下,才點頭應道:「是的,霍先生。他已改了裝。他本來是穿西裝的,我剛才見他,他穿著一件深藍的毛葛袍子,頭上戴一頂棕色呢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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