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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我到達中華茶館的二層樓時,正值食客們鼎盛的當兒,熱鬧異常。這是一家上等菜館,佈置成全歐化,價格也特別昂貴。但是每夜裡華燈初上,總有很多專在女人面前裝闊的少年男子們,挾著女友,在精緻的小室中把杯談心。我不知道霍桑怎麼違反了他的素性,競選擇這個地點。

  他看見我,先笑著說:「包朗,你詫異我選擇這個地點嗎?我就為著你啊。」

  我應道:「是的,我的確詫異。但是你怎麼說為我?」

  他仍含著微笑。「你不見那一對對的漂亮的伴侶嗎?你若使略略運用些觀察力,便可以供給你不少小說資料。」

  我忙道:「不,這是托詞。我知道你選擇這個地點一定另有作用。」

  「哈,哈!我瞞不過你了。你知道這地點距離公園很近啊。」他說到公園的字樣,語聲特別放低。

  我立即會意。「那末今夜裡我們的任務可是就在公園中實施?」

  霍桑略略點了點頭,但並不接話。

  我繼續問道:「今天下午你在外面幹些什麼?」

  這時候一個穿雪白制服的傳者送上一小瓶白蘭地來,隨即退出去。霍桑自己拔去了瓶塞,一邊斟酒,一邊又點了點頭,只是不開口。

  我又低聲問道:「你可有什麼進展?」

  霍桑也低聲答道:「進展得很多。不過你還得耐一下子。這個地方不便談這樣的話。」他把斟滿的酒杯送到我的面前。「你喝一杯,提提神。」他忽然湊近我的耳朵。「你帶來了幾支手槍?」

  我也低聲應道:「兩支。」

  霍桑又點點頭,接著便開始飲酒。

  我心中覺得牙癢癢地。從手槍和白蘭地酒這兩點看來,霍桑先前所說冒險的話似乎並非危詞聳聽。但冒險的地點怎麼竟在公園裡?

  霍桑又向我說:「包朗,我知道你最喜歡吃咖喱雞。這雞腿還算嫩吧?」

  老實說,這當兒我的心思實在不在雞上。不但雞的嫩不嫩,我沒有感覺到,連所吃的是否雞腿,我也不曾注意。我只隨便點點頭。霍桑卻似乎吃得津津有味,神態上顯得非常閒暇。過了一會,他忽又把頭湊近我的面部。

  「包朗,你瞧那剛要走進壽字座裡去的一男一女。你可知道他們有怎麼樣的關係?」

  我斜著目光瞧了一瞧。那男的穿一身筆挺的淡棕色西裝,女的穿一件茄花色薄紗的窄袖西衫,右肩上綴著一朵白綢的大花。那紗衫的質地既薄,豐腴的肌肉和曲線都豁然顯露。他們並肩地走著,且走且談。男的滿臉笑容,又低頭曲腰地顯一種假殷勤的媚態;女的卻帶一種矯飾的傲態,但眼角眉梢間,又處處流露著蕩意。這種狀態,我在平日已經看不慣,何況在這個當兒,更沒有閒心思去注意。霍桑的興致偏偏很高。他見我不回答,又繼續發表。

  「你瞧不出嗎?唔,我可瞧出來了。他們今天是第一次相識,並且相識的時間一定還不到三個鐘頭……嗯,你疑惑我的話?老實告訴你,我知道他們是剛才從卡爾登散出來的。瞧,那男子的手中拿著的報紙外面,不是還裹著一張『蕩婦心』的說明書嗎?」

  我不理會。霍桑的話是否出於觀察,或是信口而發,我都沒有興趣。我的腦室完全被那將要發展而不知如何結局的案子所盤踞,已沒有絲毫餘地容納別的事情。

  霍桑又很高興地說:「他們的來路我已說明白了。他們的去路,你可也猜得出?……嗯,你也不知道?我知道的,大概總不出三東一品——」

  我耐不住括四道:「霍桑,你何必瞎費心思?他們這種勾當,怎麼值得我們注意?我們今夜的事情既然帶著危險性質,那才得先談一談一茬桑忽揮揮手,笑著答道:「不!我看你的神經太緊張了,才想教你松一松。現在別多說,好好地喝幾口酒,吃些東西。我們餐要以後,就得動身往公園裡去。時間已經差不多哩。」

  八、公園中

  秋天晚上的公園和夏天已顯然不同。我們進園的時候,恰交八點半相近,遊人已很稀少。偶然有幾對情話嗎矚的男女,大都深藏在樹蔭底下或假山背後,這些野鴛鴦只求人家不去驚擾他們,他們卻決不會干涉人家的事情,所以對於我們的任務不會有什麼妨礙。公園中的燈光不算得怎樣明亮,那也有利於我們的工作。我常相信人們若使學歡在黑暗中行動,他們的步子顯然已距離墮落的境界不遠。現在我們雖也企圖利用黑暗來掩識我們的行動,不過目的是恰恰相反的。

  霍桑走到靠地邊的一個茅亭面前,站住了向亭的前後左右窺察。亭中空虛無人,中央有一支厚磚的棋桌,四面有四隻石凳。亭後一顆柳樹,粗大可三四人合抱,涼風殘憾地吹過,發出些細碎的聲響。事的四面有一條小小的木橋,橫跨著池面。池中留著半殘的荷葉,有幾隻還撐著作亭亭之狀——這真像一個閥閱的舊家,雖因著時勢的推移,家況已日趨式微,然而外表上還勉強地擺著空虛架子。

  霍桑低聲向我道:「包朗,我們兩個人不能在一起。你把手槍給我。我在亭子裡等候。你可伏在那柳樹後面。」

  我拿出一把手槍授給他,問道:「我們到底有怎樣的任務?我所擔任的工作是什麼性質,你總得說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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