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霍桑探案集 > 霜刃碧血 | 上頁 下頁
三二


  我默念這種性質的劫案,近來幾乎成了報紙上的慣例紀載。黃包車夫的勞動很值得同情,但有時也有難寬恕的行為,說得廣泛些,這是一個民生和教育的大問題。

  我又將話題拖回到眼前的事實。我說道:「我不相信這案子的主要兇犯竟會是嫌疑較輕的來夢花。」

  霍桑微笑地說:「不錯,當然也不是他。他的嫌疑可算是適逢其會。昨天下午我再度到宋家去,夢花的母親說,伊的弟弟昨天正午從蘇州來。上一天——九日——他在觀前街看見夢花陪了一個摩登少女閒步。這分明是一出騙了留學費去做『社交活動』的老把戲。」

  我疑訝地說:「這奇怪了!這案子中明明有三個嫌疑人,怎麼都不是?難道還有第四個?」

  他立即應道:「當然。」

  我懷疑地深思。我想起了那天上午他強送我上樓前的兩個沒有解釋的人物。一個是霍桑假冒了引誘馬阿大的銀林,另一個是漏風聲的阿金。這兩個人怎麼會參領秘密?不然,馬阿大怎麼會帖服地就範?

  「包朗,你當真想不出?好了,別胡思亂想罷。我告訴你,主凶是莊愛蓮!」

  莊愛蓮!霍桑這個揭示實在出於我的意外。霍桑在我的一時呆木之下,忽自動地解釋。

  他說:「我們知道丁惠德和計曼蘇是表親;莊愛蓮卻是在學生會裡和曼蘇相識的,時間上還不過兩三月。曼蘇是個美貌的青年,容易贏得女子的愛好。這兩個女子都要俘虜他,結果是惠德占了勝。找們但看他得到凶耗以後,只到莊家裡去看了一看,以後就不管什麼;同時他雖在嫌疑的監視之下,還是千方百計地冒險到醫院裡去慰問惠德,便可知道他的心屬￿那一方面。我們又知道愛蓮的家庭環境太惡劣了。伊是給伊家裡的人放縱慣的。你總記得,朱妙香說過,莊清夫是什麼都依從伊的,這就使伊養成了一種任性使氣的危險的習性。伊在學校裡有校花的名稱,家裡又有錢做伊社交上的支持。這種種都助長伊的虛榮,將伊陷進了剛愎自大的深淵。因此,伊一遇到挫折,便不顧利害他膽大妄為,結果就造成了這件慘案。」

  我問道:「你的意思可是說愛蓮為著要爭奪計曼蘇,就唆使馬阿大行刺丁惠德嗎?」

  霍桑點頭道:「是。木過『唆使』的字樣還不恰當,應得說『賄買』。因為阿大和惠德根本沒有怨恨,他完全是為了錢才犯法。所以那戒指和錢都是愛蓮在事前自動給他的酬報,不是他盜竊的。因此我假冒了愛蓮家裡的銀林,又借用了阿金的名字,馬阿大就毫不懷疑地進了我的羅網。」

  「經過的情形怎麼樣?」

  「很簡單。愛蓮寫信約惠德去,說有關於曼蘇的事奉告,預料惠德必會踐約。伊用的信封信箋紙質和字跡不同,顯然是為著萬一發覺後圖賴的地步。伊叫阿大預先伏在附近。他準備出其不意地刺死惠德,乘勢搶些東西,掩護這事的真相,使人相信是路劫而釀成命案。阿大是個穿短衣的粗漢,行兇時故意穿了長衫,也是掩眼法的一種。可是事實的發展,並不像伊的精密預謀的那麼順利。中間跳出一個王福來,破壞了他的行動;而且惠德是個女體育家,也不像一般女子那麼地容易應付。故而阿大顧不得完成任務,只能逃性命了,甚至連搶得的手袋也不能不拋掉。你知道他在嶽州路上是預備好汽車的。」

  我沉默地想了一想,還是不能「釋然」。

  我說:「莊愛蓮既是主凶,目的要殺害丁惠德,但結果伊自己怎麼反而給人殺死?殺伊的兇手是誰?論情論勢,當然不會是阿大啊。」

  「當然不是。」

  「但根據物證,兩個女子一死一傷。兇器是屬￿同一把刀。那不是太矛盾嗎?」

  「是的,太矛盾!不但你有此感想,我也給這一點困住了好久。可是仔細想一想,這矛盾也容易融解。」

  「怎麼樣?」

  「莊愛蓮是給丁惠德殺死的!」

  「什麼?」我喊了一聲,身子不由不挺直起來。

  霍桑仍保持他的鎮靜,搓搓手開始抽取紙煙。風輕輕從窗口裡溜進來,我的胸頭還覺得悶熱。窗外的天空有些便意,室中的陰暗加深了些。霍桑的失眠的眼睛中漏出靜穆的光彩。出我意外的,他默默地吸了幾口煙,又不勞催遍地給我解釋。

  他說。「愛蓮是惠德的情敵,惠德不會沒有預覺。那晚上伊應約而去,當然抱著懷疑。馬阿大突然行刺,地點太相近了——這一著不能不算是愛蓮設計上的錯誤——而且先行刺,後搶袋,都足以給惠德以啟示。伊在倒地後的一刹那,一定感覺到這不是單純的搶劫,而是愛蓮的陰謀。那時王福追過去了,四周沒有人。惠德是體育家,傷處並非要害;伊要報復,就忍痛跳起來;拾起了地上的凶刀,奔過彎角,去叩愛蓮家的門。愛蓮正惴惴地在等待後果,聽得了叩門聲音,以為是阿大有什麼情報。伊一開門。就給惠德據力地一刀,結果愛蓮是毫無聲息地送了命。忠德行刺時,伊的左手大概在大門上觸摸過一下,所以留下了指印。伊的目的達到了,就奔回被刺的地點去,照樣躺在人行道上。這行動是在急速中完成的,大概前後不到五分鐘。等到王福追趕不著,召集了另一個警士華啟東回過來,惠德也許假裝著暈倒,也許是真昏暈過去了,你知道一個女子在經歷了這樣的刺激以後,神經無論如何堅強,昏暈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沒有說話。室中形成片刻的靜默。煙霧給風吹得亂嫋。

  一會,我又問:「你說的這一切經過都是事實嗎?

  他呼出了一口煙。「哈,我相信如此。」

  「相信?那末這還是你的設想?」

  「是的,不過不是沒有根據的。」

  「根據是什麼?你能不能把你這設想成立的經過說一說?」

  他點點頭,揉熄了煙尾,另換一支新鮮的點著了,開始把全案作一個系統的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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