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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他說:「這案子在最初,像是彼此獨立的兩件,後來案情逐步開展,從地點,時間和凶刀上著想,彼此就聯繫起來。等到我們發覺了曼蘇到醫院裡去看惠德,又發現了手袋中的信,才確定這裡面的關係非常緊密。換一句話說,這顯然是一出三角或多角型的戀愛把戲。

  「這戲中的兩個女主角,一死一傷;嫌疑人有三個:計曼蘇,壯飛,宋夢花;我們得到的線索:是一組指印,一個掌印,一把兩面出口的插子,和一個乘汽車逃走的兇手。」

  「這三個嫌疑人,雖說都沾染了所謂摩登的習氣,在『社交』方面活躍,但究竟還是學生身分,跟那把流氓們常用的小插子配合起來,不大和諧。所以我認為中心點還寄託在那第四個坐汽車逃走的人的身上。」

  「各方面的偵查逐步有了開展,嫌疑人物也挨次排除——首先是由壯飛,其次是來夢花——於是那中心人物更見著重。後來風先生給予我一個啟示,我就把握了這一條重要線索。我從秋生嘴裡探明了這第四個人是馬阿大,又知道了馬阿大和在愛蓮的關係,使假定馬阿大也許就是莊愛蓮用做排除情故的工具。可是矛盾來了,兇器是同一把刀。莊愛蓮又怎樣被殺的呢?阿大可會受了愛蓮的酬報,感到不滿,就索性殺死了他的雇主,然後再行刺丁惠德嗎?」

  霍桑提出了這幾個疑問以後,停頓了,半閉著眼睛,連續地吐吸他的紙煙,像暫時歇一歇,又像等待我的批評。

  我不良主地說:「不會。這太不合清理了。阿大如果因不滿愛蓮而殺死伊,那就決不會再執行伊的命令行刺惠德。不,這矛盾還是存在的。」

  霍桑點點頭。「是的,矛盾還是矛盾。因此我不得不另外開闢一條新線。我就想到丁惠德身上。」

  「這新線你依據什麼開闢的?」

  「那就是一級指印和兩灘血清。你總也記得前天早晨我們到莊家去勘查時,在通州路上順便看過一看丁惠德遭劫的地點。人行道上不是有兩處血跡嗎?當時我也推想不出,只在腦膜上留下一個印象罷了。但到了我的思程不得不轉變的時候,這印象又重新活躍了。那不會是兩次倒地的原因嗎?惠德第一次被刺倒地,在地上留下了一個血跡;第二次又倒地,卻移動了些地位,因此又留下了另一灘血跡。伊怎麼會倒地後再爬起來?為報復而起來殺死愛蓮,然後仍嚇倒了掩護伊的行動,不是很可能的嗎?」

  他又停一倍。我也不接口,默默地在估量他的理論。霍桑又接續下去。

  「這個理論我也不是憑空建立的。我還有一個依據。就是那黑漆大門上的指印。包朗,我記得我曾告訴你,那指印的線紋很細,那掌紋卻粗得多。所以我假定是兩個人印上去的——指印是女子的,掌印卻是男子的。」

  「我憑著這兩個依據,加上了戀愛活劇的可能後果,便成立了我剛才說過的假定。於是我就到醫院裡去看一看惠德,同時又搜尋印合這假定的物證。」

  「那是什麼?」

  「血衣和曹德用過的牛奶杯。」

  「囑,就是化驗室中那只白瓷杯子?你要印合丁簸德的指印?」

  「是的,我向那主任護士張小姐接洽了帶回來的。當然找另外有托詞,不告訴伊真情。伊還讓我看惠德進院時·穿的那件細夏布短衫,和那條白紡綢短裙。短衫的左肩部有一個刀洞,前後面都有血漬。但那條白綢的短裙的背部另有一個血清,不是汙流而成的,而是臥倒時染上去的。我回來以後,趕緊將杯上的範德的指印攝影放大,洗出來一對,果真和門上的一枚小指印相合。於是我的理想便完全證實,先前的矛盾也自然融解了。」

  我想了一想,又問。「還有那個單印呢?可是馬阿大的?」

  霍桑忽皺緊了眉毛,搖頭說:「不,不會是他的。你知道揩即先印,掌印著印。阿大在魏惠德以後既已逃走,決不會在愛蓮被殺以後再到愛蓮家去。這個掌印的確曾困農牧的腦筋。它虛幻地指示我這裡面有兩個人,可是不能決定那第二個人是誰。現在我相信這掌印是和凶案無關的,也許是汪銀林,也許是那看守屍場的警察,也許是何健醫士,在開門時無心印上去的。要證明也可以,只要費些工夫,不過現在已沒有必要了。」

  他的探索的過程,的確入情入理,而且都有實際上的依據,不能不使我佩眼他的頭腦的敏銳和目光的周矚、我等他丟去了煙尾閉目養神的時候,又提出了一個問題。

  我說:「霍桑,你看見丁惠德時說些什麼?」

  霍桑答道:「我只問問伊和曼蘇愛蓮的關係。我的措詞是非常小心的。伊雖也很謹慎,但口氣之間很關心曼蘇的被捕。我的另一個目的,要著一春伊是不是一個標準的女體育家,結果也得到了滿意的印證。」

  「還有馬阿大跟計曼蘇說些什麼?」

  「唔,你問我今天破曉前的結果嗎?那也不壞。馬阿大已向我承認了受雇行刺的罪行。這原是實情。但汪銀林一定不會滿意,會把愛蓮的凶罪也加在他身上。我已決定讓銀林去處理了、阿大原是一個把人家性命換取自己享受的暴徒。他本蓄意要預謀殺人,不過沒有成就。所以他雖受些冤枉,也不值得可憐。」

  「計曼蘇呢?」

  「計曼蘇是無罪的。回頭你給我打個電話給銀林,叫他趕緊釋放他。」

  「好。他告訴你些什麼?」

  「我從計曼蘇嘴裡知道了他和惠德的戀史,時間已有七年。惠德是一個端莊真摯的女子,曼蘇也並不薄幸。今天曼蘇對付我的態度和前天不同了。他除了辯白自己的無罪以外,還有一種無言的要求,意思是希望我顧全些惠德,顯見他對於愛蓮的死,多少也有些懷疑惠德的。」

  我說:「你沒有把你所發現的向曼蘇說明?」

  霍桑突然丟下了煙,搖頭說:「不!這一點除了你以外,我能隨便告訴別的人嗎?我一說出來,這案子的結束不是要形成另一種方式了嗎?伊是自衛,不是謀殺;在倫理觀念上伊是無辜的!」

  他說到這裡,竟然聲色俱厲起來。他的倦容消失了,眼睛裡射出正義的火焰,兩隻手交握著,身體也挺直了。我老實說,我也表示同情,在法律的觀點上也許不合,但就人道的立場上看,惠德是被害而報復,愛蓮是作法自斃,馬阿大也是自食其報。這樣的解決是完全合理的。我準備遵守我的諾言,把這件案子擱起來,不再發表了。不料事實上又有一個轉變,這約束終於也無形解除了。

  那天中午,一個電話從同濟醫院裡打來。霍桑馬上跳起來。

  他握著聽筒說:「喂,我是霍桑……噢,張小姐……什麼,丁小姐上午回家去了,現在又來了?……為什麼?……服了毒?……伊自己服的?唔,唔,我不知道,也許有什麼誤會罷?……好,我馬上就來。」

  他的神色突然灰白,眼睛也呆瞪了。

  他喃喃自語說:「唔,我害了伊!……包朗,你也有分!你去了兩次,我也訪問伊一次,曼蘇又被捕了,才使伊懷疑不安!……唉,太使人掃興!……包朗,你已經通知銀林釋放計曼蘇嗎?……好,我馬上去!」他匆匆地奔出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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