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霍桑探案集 > 霜刃碧血 | 上頁 下頁
一八


  我一半慰藉一半解釋似地說:「那末一定是王福瞧錯了號數。可是王福剛才又說得非常確定。」我略頓一頓。「也許那兇手假造了一張號牌。」

  霍桑不答,慢吞吞走向轉角,忽自動地解釋他的經歷。他說:「呂拯時的驗屍報告還沒有來。我悶極了,再不能枯守在家裡。我本來要見見莊清夫的夫人,以便查一查他們家庭間的狀況,早晨因為伊發病,不能如願。剛才我看時候還早,便決意再到鴨綠路去走一趟。」

  「你已見過莊夫人嗎?

  霍桑搖頭道:「沒有。我到莊家時,據阿金說,莊夫人痛過一陣後剛才睡著,不便叫醒伊。我只得退出來。我想見見丁惠德,才直接到醫院裡來。」

  我問道:「你看丁惠德有什麼目的?再要查究一下手袋是不是被劫的?」我自覺我的語聲有些失常。因為這問題我已經究問得很切實。他如果真為著這一點,顯見對於我的報告認為不滿——也許是不信任。

  霍桑仍淡淡地答道:「是的,可是還有其他問題。」

  「其他問題?什麼?」

  他在轉角站住了。他的汽車立即開駛過來。但霍桑不即上車,低聲答覆我的問句。

  「我要問丁惠德,伊是不是出席學生聯合會的代表。」

  我一時摸不著頭緒,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他道:「你不是告訴我丁惠德在愛華女子體專裡讀書嗎?因此我料想伊也許有被同學推選為出席學聯代表的可能。」

  「這有什麼關係?我還是不明白。」這是我的坦白的供述。

  霍桑的眉毛掀了一掀,向我注視著,用一種遏制著情感的聲調,說:「我有一種冒險的設想:這兩件間接相關的案子,會不會竟有直接關係?…」

  「直接關係?」我承認我的思緒的活動追隨不上他,雖也有些模糊的輪廓,卻不敢貿貿然發表。

  霍桑自顧自地解釋道:「是的,這設想也許太冒險,你也許會把『神經過敏』的考語回報我。不過冒險雖冒險,卻不是完全憑空無據。我告訴你,我們從地點,時間和刀的據點上推想,假定了這丁惠德和在愛蓮兩件事的間接關係。但我們怎麼不能作進一步的推究?莊愛蓮是上海大學的所謂校花,計曼蘇是滬江大學的高材生,他們倆的相識是學生聯合會做的媒介。同時那丁惠德也是愛華體專的學生。據你說,伊的丰姿也不弱,而且同樣是在需求配偶的年齡。要是丁森德也是愛華的出席學聯會的代表之一,三方面當然彼此認識。那末,這裡面不是會有錯綜複雜的浪漫史嗎?這兩件案子不是也會從表面的間接而形成內幕的直接聯繫嗎?」

  我領悟地說:「唔,真不錯!剛才我也偶然猜想到他們倆也許相識、不過你的料想是有依據的。霍桑,你的思想的觸鬚真可說是無孔不入!」我的手不期然而然地拍著他的肩。

  他仍寧靜地說:「那也是偶然想到,你別太恭維我。」

  「你的冒險的設想到底證實了沒有?」

  「證實了。」他的語聲平談中含著興奮。

  我忙著追問。「你已見過丁惠德?伊已經承認了三角關係嗎?」

  霍桑忽又出我意外地搖搖頭。「沒有,我沒有見伊。可是我的冒險還算值得。我的設想已經完全證實。」

  「喂,你說得明白些。你既然沒有見丁嘉德,怎麼能——」

  他突然插口說:「我看見計曼蘇在伊的病房裡!」

  霍桑這一句答語情不自禁地說得響了一些,引起了一個行人的回頭注視。他好像很後悔,拉拉我的衣袖,使首先跨進等待已久的汽車裡去。這消息當然給我很大的反應,可是這時不能急切追問。我也跟著上車,默付我在數分鐘前做過黃包車夫,轉瞬間忽又變成坐汽車的人。不過我的身上還是勞工裝束。

  霍桑向車夫說:「鴨綠路。」車子便鼓輪前進。

  我問道:「你還要到莊家去?」

  霍桑瞧瞧手錶。「是的,現在還只九點四十五分。我總想知道些他們的家庭情形。」

  「我這個模樣怎麼可以進去?」

  「那有什麼關係?勞工是神聖的,何況僅僅是裝束?」

  我不再爭辯。略停一停,我問道:「好,你說得明白些。你怎麼也看見計曼蘇?我剛才費盡了力,卻終於給他溜掉。」我順勢將我權充黃包車夫而改變為臨時強盜,借了車拚命追蹤,終於追蹤不著的經過,簡略地說了一遍。

  霍桑微笑著說道:「我看見他是偶然的,遠不及你這樣吃力。我的汽車剛才駛到問行路口,計曼蘇的汽車恰巧駛過,正在慢慢地煞住。我一眼瞧見,立即停車,下車來在轉角上一看,他正在走入同濟醫院。那輛1092號汽車也已回頭駛去。「我自然很高興。這是意外的收穫。我向醫院中守夜的門房說了一聲,便悄悄地跟著計曼蘇上樓——」

  我插口說:「這樣說,那門房明明是看見計曼蘇進去的,他卻給我一連串的『沒有』!」

  「大概是你的裝束造成了一種阻礙。」

  「唉,都市社會真是太勢利!尤其是這班勞工階級,反而看不起自己的同類!真可憐!」

  霍桑也微微歎口氣。「這是個教育問題。好,現在別發牢騷,你聽我說。那丁慧德不是在二樓209號嗎?我看見計曼蘇在門上叩了兩下,便走進去。不一會,有個十二三歲的小使女走到門外來,站著不動。這使女大概是來陪伊的小姐的,那時候伊被遣出外,我相信決不是為著防我偷聽而出來戒嚴。因為我尾隨曼蘇,曼蘇根本沒覺察,否則他也不敢這樣子坦然進去。我料想他們要談什麼,那小使女在旁邊也許不方便,所以被差遣出來。總而言之,我在門外偷聽的權利卻因此給剝奪了。

  「我瞧瞧左右兩套208號和210號都有病人,都不容我進去偷聽,所以我就回下樓來。」

  我驚喜地說:「霍桑,這真是意外的收穫!可惜你沒有機會聽得他們的談話。」

  霍桑仍安閒地答道:「急什麼?我已知道了他們間的直接關係,而且知道他們倆的關係非常密切;同時也知道他們倆的會晤一定和莊愛蓮的凶案有關。那也夠得上說一句『不虛此行』了啊。」

  「囑,你還知道他們的關係非常密切?而且和凶案有關?」

  「是啊,這一點你也應當知道的啊。」他把眼梢向我瞧著。

  我呆住了,一時又來不及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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