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霍桑探案集 > 青春之火 | 上頁 下頁
二四


  我也不禁歎了一口氣。這一件事的主因還是中了遺產私有制度的遺毒。那宗法社會的渣滓——無聊的同血統的男性嗣族觀念——也推波助瀾地造成了這一幕慘劇。(當時女子承繼法還沒頒行)可是新教育的力量太薄弱,一般人的眼光還都被那傳統的魔障所阻隔,到底瞧不破。於是怨海中的風波也就永永洶湧,沒有寧息的一日了!

  照例,我要請霍桑說明偵查這一件凶案的過程。

  他說:「我在這件事上留下了一個不可恕的錯誤。因為這是一件雙重謀死案,一是下毒,一是刀刺。下毒的是主犯,刀刺的是次犯:我以為是兩個人。誰知竟是一個女人所包辦!」

  我說:「這委實是意想不到的,你也用不著自咎。但案中的主犯,你在什麼時候知道的?」

  霍桑道:「我在張家察驗之後早就知道了。」

  我詫異道:「這麼早?你怎麼樣知道的?」

  他說:「我第一點著眼,就在有剛的死由於中毒,不是刀刺,我憑著觀察所得,就知道下毒的是他自己家裡的人。因為我瞧見死者鼻孔和唇嘴上面都還微微留著些血跡,顯見是流血以後經人抹去的。你想兇手為什麼要抹去血跡?不是要滅跡亂人的視線嗎?這樣,若是外人,何必多此一舉?並且事實上也未免太從容。我當時曾指給姚國英瞧,他卻沒有注意到。還有那窗簾的剪角也是滅跡的一怔。不過最主要的證物,還是那把茶壺中的餘茶。你難道沒有覺得?」

  我點頭道:「現在我明白了。茶壺中是滿滿的一壺,見得有剛飲酒回家後並沒有喝過茶。這原是出於情理以外的,但當時我竟想不到。」

  「是,這是一個反常點。還有一點哩,你也明明瞧見。」

  「唔?什麼?」

  「那茶壺中的茶葉不是都浮在面上嗎?這也是反常的。正常的現象,茶葉都應得沉在底上,即使泡茶的水不曾沸透,浮起的葉也不過少數。可是那時你看見的,全部茶葉差不多都浮在面上。可見茶葉已給換過了;而且換的時候沒有沸熱的水,因此茶葉泡發不開,就自然而然地浮在面上。你若能注意到這一層,就可以進一步推想,那所以換茶葉的內幕也是自然『洞若觀火』了。」

  「唔,我的觀察力本來比不上你啊。但你既然早就知道,為什麼不爽爽快快地宣佈了?」

  「包朗,這句話,又顯得你躁急鹵莽了!你想當時有種種疑點都沒有著落,怎麼就可以武斷?況且我雖知道下毒的人是家裡人,但還不知是那一個。因為那時候他的妻子顏擷英最有嫌疑。並且屍體上又刺上了一刀,是件雙重謀殺案;鐵箱中又失去了錢,又像夾雜著盜竊。於是我假定案中至少有兩個罪人。我想主凶既然是家裡人,那麼行兇的目的決不會單為著區區的錢。我又料定這兩個人都是和死者相熟的。那麼去手印的痕跡顯示了那人行事以後,只準備滅跡,卻並不想急急逃走。所以我就也從容不迫地一步一步進行了。」

  「你在什麼時候才確實知道那主凶就是效琴?」

  「我直到瞧見了他們吃晚飯以後,方才完全證實。我起初也覺得顏擷英很可疑,後來據調查所得,才覺伊沒有行兇的必要。因為他們夫婦倆固然不和睦,但有剛既然企圖另娶,有過離婚的意思,又在假造證據——就是那張譭謗女人的信稿——準備作離婚的把柄,可見這一方面已沒有什麼拘束。如果顏擷英不滿意他,到了不能容忍的地步,恰好是雙方願意。何況現在的離婚又是很稀鬆平常的事,伊的哥哥也不能反對到底,伊何必冒險行兇?解除了這個疑障,我的眼光就轉到效琴身上去。

  「效琴是有剛的堂妹,感情素來壞,但瞧伊吃過兩次虧,便可見一斑;產業又是均分的,這裡面更有因果可尋。

  「更從事實上推想:效琴說伊聽得了重物倒地的聲音,才走下樓來。但想書室是在東邊的樓下,效琴的臥室卻在西邊憩坐室的樓上。伊怎麼能夠聽得這樣清楚?並且據伊的母親和金壽說,當他們聽得伊的呼聲的時候,都在將近睡著的朦朧中。這可知他們起先被有剛的吵鬧聲所驚擾,大家都睡不著;但後來竟能夠朦朧睡去,顯見那時候有剛的吵聲一定已停止了。就在這個聲音靜寂的當兒,你想效琴又在幹些什麼事呢?

  「從物證上說,那把剪刀太小巧,不像是書桌上剪信封的東西,卻像是刺繡用品。誰在刺秀?張老太?不是。伊的年齡太老了,像是個享福人。是顏擷英嗎?伊常在外面跑,當然坐不定。那麼只有效琴最近情了。剪刀既然是伊的,剪窗簾的也是伊嗎?那是值得進一步考慮的。你總也瞧見,窗簾上剪掉的右角是自下而上的,可以想見剪的人用的是左手。

  「因此種種,我就想從這條線路進行。後來事實開展,汪巡官發見了那把凶刀,給予我行刺的也是屋中人的影子。我正要趕到張家去證實我的理想,忽然許濟人來了一個岔子,幾乎把我擬成的主要理想根本推翻!」

  「是不是那張有剛寫的滲墨紙,使你相信下毒的是賈子卿?」

  「是啊。這紙既然是有剛的親筆,我怎能不相信?直到和賈子卿談過之後,我才回向正路,看見了效琴確是用左手執剪的,我的理想的基礎才穩穩地奠定。」

  「但有剛怎麼會寫這張紙?你可也能推想得出?」

  霍桑思索了一下,才說:「那也容易明白。他不懂得女子的心理,以為效琴是柔弱可欺的,絕不防伊會反抗。不知一個女子到了青春之火旺熾的求偶時期,如果戀愛或婚姻上受到妨礙,伊的有形或無形的反抗力量是非常可怕的。此外有剛不知道毒在茶中,而以為是在酒中,所以他就認做子卿謀害他。」他頓一頓,又說:「不過這一次賈子卿的晤談,也給我一種啟示。他告訴我有剛曾阻止效琴和志廉的婚事,在動機上又多了一種成分。」

  我又提出他對於行刺人的推索的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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