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霍桑探案集 > 青春之火 | 上頁 下頁
二三


  那女子灰白的臉上忽然微微一紅,又張大了伊的含愁的雙目。伊向霍桑點點頭,顯示一種驚奇和嘆服的神色。

  伊答道:「霍先生,你真像瞧見我的!這可見我現在的自供實在並不是愚蠢。」

  霍桑微笑道:「這並沒有什麼希罕。也值得你稱讚?我還知道你剪窗簾的那把剪刀,也許是你從樓上帶下來的哩。」

  效琴道:「正是呢。那剪刀本來是我刺繡時用的。但倉猝之中,我沒有把它帶回樓上去。那實在是我的失著。但我所以如此粗忽,也就由於阿榮的緣故。」

  「那時候可是阿榮回來了?」

  「是啊。我在剪窗簾的時候,忽然看見有一個人立在窗口外。我嚇得一跳,幾乎喊出來。我仔細一瞧,才知是阿榮。在那個當兒,他好像還沒有瞧見這書室中的事。我當然是不願意教他知道的。我就叫他出去,在門房裡略等一會。我想起當行刺的時候,覺得有剛的馬褂袋中藏著那錢箱的鑰匙。如果錢箱中有什麼錢,不如拿些出來,送給阿榮,叫他守著秘密暫時出去,我的計謀也就不至於再怕破露。我就跽在屍旁,預備取他馬褂袋中的鑰匙,忽見有剛的鼻孔中還有些餘血滲出來。這仍是中毒的徽象,我自然不能不順手將血抹去。我隨即解開衣鈕取鑰匙。我開了錢箱,箱中果然有一大卷鈔票。我不管多少,一把都取了出來,重新鎖上錢箱,又將我自己的衣角在箱門上抹了一抹,仍舊把鑰匙藏在他的袋裡。然後我走到門房,將鈔票完全交給阿榮,急急叫他出去,暫時不要回來。阿榮拿了錢走後,我也就匆匆上樓去了。」

  效琴的語聲逐漸減低,不住地把兩隻手撫摸伊的胸口,臉色也越發慘白。霍桑向關著的書房門瞧瞧,忽的立起身來,眼光凝瞧在伊的臉上,要想發問。

  效琴忽搖搖手,又說:「霍先生,請再等一等,別打岔。我還有幾句話。我此刻所以自供罪狀,也有幾層理由:第一,我幹了這件事,雖說復仇,良心上終不能安寧。第二,阿榮是個忠實的人。他受了錢,明知我幹了違法的事情。他又知道有人已到他的家中去查問過,他的哥哥深恐連累,催他回來把錢還給我。第三,這件事我的嫂子實在處於嫌疑地位,我未免對不起伊。有剛是這樣無情無義,媽的觀念又太舊,還是重男輕女,嫂子也沒有過得好日子。要是這件事再讓伊受冤屈,我的良心也不允許。所以剛才我特地請伊回來,給伊完全說明白了。況且霍先生既然擔任了這件事,我的虛偽的掩飾,遲早到底是瞞不過的。我知道剛才我們吃晚飯的時候,你們曾在牆外私探過。是不是?因著這幾種原因,我知道我的計劃終於不免有破露的一日,還不如爽快些自己宣佈了罷。」

  霍桑目光灼灼,走近一步,作驚駭聲道:「張小姐,你不是已經服過——」

  效琴的右手搖著作勢,左手從伊的衣袋中摸出一封信來,授給霍桑。

  伊道:「霍先生,別問我。我謀殺有剛的原由,你瞧了這一封信,大概終可以明白。我——我不能多說話了!他——他直接殺了志廉,間接也殺了我!他——他實在是一個狠毒、殘忍的人——不!他實在不能算人,是一頭惡毒的怪獸!

  伊說到這裡,雙眉緊蹙著,兩隻手都緊捧了心。伊的身子坐不直,使漸漸地橫倒在椅子上。我站起來扶住伊。書室門突然給推開。顏擷英惶怖地站在門口,後面隨著焦黃面孔的阿榮,張大了嘴眼在發愕。

  霍桑不理會他們,搶步走到窗口,大聲呼叫。

  「國英兄,快進來!這女子已經服了毒,應得立刻送醫院,再遲怕來不及了!」

  這件案子終於結束了。效琴授給霍桑的一封信,也是有結束作用的,我現在把它披露在下面。

  那信道:

  「效琴妹愛鑒:這封信我知道你是不願意讀的,可是我也出於萬萬不得已,請你原諒我吧。我幸而獲得了你的愛,又蒙你允許了婚約,那原是萬分幸福的。不料你的哥哥有剛,不知為著什麼,竟存著破壞的心,無論如何不應許你出嫁。當初我曾親口向他解釋過,請求他的同意。他一概不理會,一定要我取消婚約。後來他用污辱的話誹謗你,我自然不聽他。他忽而又變計了。唉!他那殺人不見血的陰毒的計劃真厲害,可惜我早先不覺悟啊!

  「原來他套上假面,忽而重新和我親近起來,天天約著我一塊兒玩。我沒有成見,不防他懷著惡意。他竟引我進了賭場,又教我入賭局;我自己也太愚,竟進了他的圈套。我賭了幾個星期,輸掉不少;他又勸我翻本,並由他的介紹,用重利借到了七千元,不久也完全輸去了!我原是在求學時代,沒有財產權,又不知再向哪裡去借貸。可是債主逼得緊,我的名譽將近破產了!這時候我正走投無路,有剛就強迫我做一種不名譽的行動,那就是『偷』!

  「唉!我真慚愧啊!我聽了他的話,偷了我母親的一對珠花,又加上我妹妹的一隻鑽戒,方才清償了賭債。但債雖清償了,我的偷盜的罪卻已被我父親發覺了!

  「琴妹,你知道的,我父親是怎樣一個嚴厲的人。他起初要送我往法庭上去,後來因我母親的勸阻,才把我驅逐了。其實我幹了這樣的事,無論再不能置身於社會,就是我親愛的爸和妹妹都不將我看做人,我在家庭裡,也沒有面目立足了!我此刻已成了沒人格的人,再也不能見你,更不配做你的愛人了!現在只有一條出路——那長江裡的清流也許能洗掉我的汙跡,恢復我的清白!

  「唉!琴妹,是的,我太懦弱!我覺得沒有勇氣再見你,請你宥恕我!你讀這一封信時,我的身體早已安葬在江波中了!

  姜志廉絕筆

  十月九日」

  這封信解釋了這慘劇的因果。我曾問過霍桑,有剛和他的妹妹究竟有什麼樣的怨仇,竟忍心用卑鄙的陰謀,破壞他們的婚姻。

  霍桑歎息道:「有剛是二房裡承繼過來的。他的願望也許想一個人單獨承襲全部的產業。可是張老太告訴我,效琴的父親在臨死的時候,竟把遺產讓兄妹倆均分了。這就是結怨的主因。有剛是個貪婪殘忍的人,效琴又不是他嫡親的妹妹,自然無所不用其極了。他大概認為只要效琴不出嫁,伊名下的財產總逃不出他的手掌。但瞧效琴的年齡已近花信,還遲遲不出閣,可見伊的婚事的被阻擾也許已不止這一次。你也聽得,有剛借著酒醉曾毆打過效琴,這也可見兄妹間的怨嫌的一斑。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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