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霍桑探案集 > 青春之火 | 上頁 下頁
二一


  他回頭就走,我也只得跟著,那探夥似在道歉,我聽不清楚。我們到了靶子路,他跳上車子,竟絕口不說一句話。

  他真的有把握了嗎?他既然說要等明天破案,今天晚上當然是沒有希望的。讀者們諒必也深知道他有一種牌氣。每逢在案於將破未破的當兒,要是他不是自動的剖解,若想向他問幾句話,准不會教你滿意。所以我雖然滿腹疑團,不知道他的葫蘆中賣些什麼藥,卻也只能暫時忍耐,不願意平白地討沒趣。

  我們到了寓中,霍桑立刻教蘇媽備飯,吃飯時他仍舊保守著緘默態度。我的腦室中卻盤據著種種疑問:兇手一共有幾個?下毒的是誰?行刺的又是誰?胡誠初嗎?姜志廉嗎?那個穿西裝不知姓名的高個子嗎?還是阿榮和魁林?或者竟就是他的妻子顏擷英?這幾個問句,好似在咽喉間起了障礙,我的夜飯再也吃不下去。

  在夜飯將近終了時,汪巡官來了一個電話,總算多少有些發展。他已查明那辭歇的車夫魁林,在一星期前已經回他的老家句容去。又從錢伯熊那邊查出有個西裝高個子叫何炮熙,也是那天的賀客。他在那天下午走過張家門口,順便去約有剛一塊去。他是有剛的新朋友,所以交誼還是很睦洽。汪巡官還提及一件抱歉的事,他派的一個探夥到達王家碼頭阿榮家時,聽得阿榮已回家過一次,可是又走了。我對於最後一點相當興奮,因為阿榮出現了,追蹤起來總比較有些把握。可是霍桑很淡漠。他不加批評,飯罷以後是我們循例的吸煙時間。這晚上我們吸煙時的姿態神情是彼此不同的。霍桑的煙,吐吸勻整而有次序,身子靠著籐椅的背,伸直了兩腿,閉了眼睛,足見他心中的安定。我的紙煙卻忽吐忽納,雜亂無章,掩不住我心理上的煩亂的狀態。靜寂中只有鐘擺振動的嘀噠聲和遠遠的電車聲。

  電話又響了。我站起來時,霍桑早搶了先著。我就站了旁聽。他說:「我是霍桑……唔,你是金永椿?……姚探長派你在張家門外的?……唔,唔,怎麼樣?有個穿黑色短衣的人進去了?……光頭,身材很短小?……進去了已經好久?……好!……怎樣?姚探長不在署裡嗎?……那不妨事,回頭我來通知他……好,好。你別驚動他,我就來……」

  事情連續地開展。霍桑剛才將電話筒擱好,我還沒有開口,我聽到一輛車子停在我們的寓前。這時候還有來客?不一會,施桂果然引進一個身材高大的人來,就是張家看門兼種花的金壽。霍桑一見他,不禁顯出驚怪狀來。

  他忙問道:「金壽,你來幹什麼?」

  金壽手中執著一封信,便將那信遞過來。霍桑將信接過去時,我也急急走過去瞧。那是一個洋紙信封,上面寫著「霍桑先生」四個字,鋼筆寫的,非常娟秀。霍桑將信拆開的時候,我見他的目光炯炯,呼吸似乎急促了些,連他的手指都顫動了。他一壁將信箋授給我瞧,一壁回頭向金壽問話。

  「這是你家小姐差你送來的?」

  我早把眼光注射到信箋上去,上面寫著一行細楷。「兇手已經拿住。請先生們速來!」下面的具名是「效琴手上」。

  太奇怪!這報告是真的?或是仍像先前那麼出於誤會?如果真的,那兇手是誰?又怎麼會自己送上門去,給這女子拿住?在這幾秒鐘間,我的思維的運動真是說不出的昏迷淩亂。恍惚間,我不知道霍桑又問過什麼話,但聽得金壽回答:「是的,阿榮和少奶都已經回來了!」

  霍桑又活躍了。他打了個電話給龍大車行,不再說別的話,忙著穿上外衣,戴上帽子。裝束既畢,他聽聽門外,向我點點頭,首先往外就走。我和金壽急忙跟著,走到門外,正要上車,忽見又有一輛汽車停下來。那人還沒有下車,霍桑便高聲招呼:

  「國英兄,你可是從章東明來?我想那個姓賈的人,你一定沒有碰見。」

  停車的人正是姚國英,忙答道:「是啊,我撲了一個空。不過我又得到一個消息。他今天下午去得特別早,四點鐘左右就到,又和兩個生客喝過酒。他們三個人酒簡直沒有喝,話可說了一大堆。」

  霍桑忙止住他道:「好了。他是沒有關係的。現在別多說,你也不必下車,快跟我去捕兇手!」

  他不等姚國英答話,便跳上車子,向我和金壽招招手,車子就立刻上路。車子進行得本已很快。可是我因著急於要知道這案子的真正結果,還不知足,恨不得一步就到。好容易忍耐到十分鐘光景,車子才在張家的洋房門前煞住。我第一個跳下車來。

  那時大門外面又多了一個便衣偵探,遠遠地分散守伺著。霍桑向最後的一個——就是先前拍我的,也許就叫金永椿,附耳說了幾句,便不待通報,第一個搶步走進裡面去。他回頭向我們搖搖手,似乎叫我們不要作聲。我看見憩坐室中的燈光仍舊明亮。我跟霍桑走到窗前,也偷偷地瞧了一瞧。裡面有三個人正靜悄悄地談話。一個站立的男的穿一套黑色短衣,是個瘦削黃面的光頭少年,大概就是阿榮。這時他低倒了頭,又像畏怯又像懊喪的樣子。居中坐著兩個女子,就是有剛的妹妹效琴,和他的妻子顏擷英。

  霍桑向跟隨在後面的金壽演演手勢,似乎教他去通知。我看見客堂中張著一幅白幔,供桌上有一張有剛的照片,一對白燭,有些陰風淒淒。我知道有剛的屍體已經移送到驗屍所去,這預備的白幔在舊俗上也近乎僭越,因為他還有母親在堂啊。一會兒金壽出來回報,小姐在書室中會見。霍桑向姚國英咬了一句耳朵,就引著我穿過客堂,走進書室裡去。

  我們進了書室,霍桑順手將室門關上。書室中屍體雖已沒有,電燈也很亮,可是仍有一種陰沉沉的感覺。這大概是心理作用。效琴一個人坐在一張沙發上。伊的面貌,早晨我本來見過的,可是在電燈下瞧來,伊的顴骨高聳,眼珠失卻了靈活,面色也越覺得慘白可憐,仿佛數小時的間隔,伊忽然患了一場大病。我默念這女人竟會捉破兇手,委實太出意外。伊此刻為什麼還不乾脆地把兇手交給我們?照眼前的情勢而論,兇手若不是阿榮,一定是我們的委託人顏擷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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