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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我們的汽車到了離潤身訪五六碼遠的地點,便見那換了便服的毛巡官從橫側裡迎上前來。我們四個人便立即下車。

  他低聲向霍桑說道:「我怕得了風聲跑掉哩。」

  霍桑不答,但問道:「金虎呢?」

  毛巡官舉起右手向那潤身坊的弄回指了一指,答道:「他還在那邊。我雖瞧見有好幾個人在弄裡出進,但我不曾聽得金虎咳過一聲嗽,並且那些出進的人模樣兒也沒有一個相像。」

  霍桑仍沒有表示,但放開腳步向潤身訪總弄裡進去。我和汪銀林仍緊緊跟著。那毛巡官和那個通信的警士也一起跟在後面。

  我們走進了弄回,我瞧見在田間撰鞋匠攤的地點,有一個穿灰色袍子的人鬼鬼祟祟地靠牆壁站著。他的年紀已在四十左右,頭髮已禿,我認得出這人就是看守弄堂的人。

  霍桑走到這人的面前,問道:「金虎,他沒有回來嗎?」

  那叫金虎的看弄人張大了眼睛,搖了搖頭。

  霍桑厲聲道:「這不是玩的!你的確瞧清楚嗎?」

  那人發出一種粗曖而有些顫動的聲音,答道:「的確沒有啊、我可以發一個咒給你聽。這不是好玩的關便哪!我的腿都站得硬了!」

  霍桑不再發話,立刻旋轉身子,一直向弄裡進去。我也緊緊跟著。那狂銀林和毛巡官仍站在弄回向那金虎作什麼密談。

  霍桑走到了西首的第四弄口站了一站,便向左轉彎,一直走到第五個石庫門口方才止步。他旋轉來向我演一個手勢,似叫我不要進去。接著,他便從那扇虛掩著的門裡進去。我瞧那門牌是二十九號,又從那開著的門縫中向裡面窺探,裡面還點著煤油燈,天井裡擺著許多破舊東西,堆積得不成樣子。那間客堂也不成其為客堂,一邊排著一隻木榻,一隻方桌上放著一盞半明不滅的煤油燈。霍桑正和一個中年婦人在方桌面前低聲談話。不多一會,霍桑便回身退了出來。

  他低聲說道:「他當真還沒有回來。」

  我問道:「這錢老七就住在這屋子裡?」

  霍桑點點頭道:「就住在後面灶披裡。據那二房東說,他昨天黃昏喝飽了酒就回來睡的,前天夜裡也沒有去做工。今天他此刻沒有回來,大概又到豬行裡去了。」

  我又問道:「什麼?豬行?」

  霍桑又帶著些不耐的口氣,答道:「斜土路洪興豬行。我們快走吧。」

  當我們從總弄裡回出來時,走到東首第二弄口的地點,霍桑忽又吃驚的突然站住。我不知什麼原因,不免有些驚異。可是抬頭向東首的二弄口一瞧,那第一家的後門口有兩個人影,互相偎倚著正在切切私語。霍桑故意高的咳嗽了一聲,便繼續前進。這一聲咳嗽聲竟驚散了一對野鴛鴦。有一個穿長衣的男子,急步向這第二條側弄的弄庭走去。那女子也推開了後門回身進去。我從那暗淡的電燈光中,還瞧見這女子身材短小,穿著一件深色白線條布的旗袍,分明就是那張家的小使女報弟。這樣年齡的孩子,竟已在開始伊的戀愛生活!大都市里少年男女的性知識,真是早熟得太可怕了!

  霍桑把偵查的結果向汪銀林和毛巡官說明了一聲,便吩咐那看弄的金虎和那報信的警察一同上汽車。我們六個人便擠滿了一車急急向斜土路豬行裡去。

  在車行的時候,我們促膝並肩,感覺得都不舒服,故而大家都不發話。但我的腦子裡卻不能像嘴一樣地靜止。這個莫名其妙的兇手錢老七,怎樣會被霍桑偵查出來?此刻既然等候不著,」會不會得了風聲逃走?我們此番到諸行裡去會不會再撲一個空?我的種種的疑團雖沒有從嘴裡發表出來,但在十分鐘以後,便從事實上得到了滿意的答覆。

  那洪興諸行的地點比較是冷僻的,附近並沒有警士的崗位。我們一行人下了汽車,霍桑先向這豬行的左右端詳了一下,隨即向那看弄堂的人說話。

  「金虎,你陪著毛巡官先進去瞧瞧。如果他在裡面,你應好好地招呼他出來。」

  那毛巡官揮一揮手,示意叫金虎先走。接著這兩個人一前一後,便從那兩扇破舊的板門裡進去。

  那豬行是一排五開間平屋,屬子的建築不但簡陋,而且破舊不堪。牆上有幾個水直楞的窗口,有幾根木楞都已腐爛,裡面釘著些板條。從這些窗口裡透出談笑聲,磨刀聲,和哼平劇的聲音,同時還有一陣煙臭和血腥氣刺激我的鼻管。我見汪銀林雖沒有表示,卻急忙摸出雪茄來燒吸,分明也和我有同樣的感覺。

  一會兒,毛巡官跟著金虎退出來了。

  金虎首先報告道:「他不在裡面!」

  霍桑咬緊了嘴唇,顯出一種懊惱的失望。

  毛巡官也說道:「我問過一個夥計,據說他前天和昨天也沒有來做工。我料想他一定跑了!」

  霍桑忽把兩手插在大衣袋裡,低倒了頭兀自不答。

  汪銀林從嘴裡拿下了雪茄,說道:「我想他大概還跑不遠。霍先生,你打算怎樣——」

  正在這時,忽聽得那金虎提高了喉嚨吼叫起來。

  「老七!……老七!……」

  我們都不約而同地旋轉頭向那馬路上瞧去。有一個穿黑色短衣的人,正搖搖擺擺地走近我們的那輛汽車後面。霍桑絕不猶豫,首先放開腳步迎上前去。我們一行大隊人馬,也像後援隊似地向前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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