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霍桑探案集 > 矛盾圈 | 上頁 下頁


  一、霍桑病了
  二、唉!我怎能敵得過這些魔鬼?
  三、四種疑點
  四、無意中的發現
  五、矛盾點
  六、送信人
  七、一席話
  八、一個頭
  九、殯舍中
  十、一張神秘的圖畫
  十一、談判
  十二、保榮的供詞
  十三、捕凶
  十四、層層魔障

  ◎一、霍桑病了

  的確,這一件案子是別開生面的。這可是件凶案嗎?是的;但也許不是。我並不是故意發這種模棱兩可的論調,實因這案子的性質和發展的步驟。在我的老友霍桑以往的數百件疑案之中,竟可說絕無僅有。這案中處處現著矛盾的事實。我承認我委實始終陷在這矛盾圈裡,沒法自拔,並且我也不敢為朋友諱言——霍桑也不許我諱的——像霍桑這樣的聰明幹練,被矛盾的疑礙一層又一層地包圍著,也險些兒跳不出這個圈子!

  這是個初秋的早晨,我因著要到市上去買幾本書,順便從公園中繞了一個圈子。秋令的公園景色——的確有顯著的變化了。疏疏的村陳,掛著些半綠微黃的葉子,在一陣陣涼風中動盪。圍牆上爬滿了蔓條,那藤葉的尖上已在開始染紅。色彩不一的叢菊,卻仍留著露露。把一縷縷的清香播送到空氣中去。高莖的芙蓉,也擎著淺排或白色的花苞。準備漸漸兒舒展。不過那鋪地的草茵,已從碧油油的嫩綠變成了黯黯的老翠,仿佛一個青春的少女已到了美人的遲暮境界,不久便興「兩鬢蒼蒼」之感了;

  秋天的公園,從一年間的時令上說,果然有顯著的變化,但從氣候的循環上看,卻年年如此,不能說今年的秋天和往年有怎樣特殊的不同。可是我一走出公園的門口,跳上了那條素稱繁榮的民生路,那光景卻真是特殊的不同了!

  馬路兩旁固然還聳立著那些高大的巨廈,那些大公司和大商鋪,固然還可以說林林總總,但他們都張著形形色色的「大減價」的旗子,幾乎沒有一家例外。在這些大商銷的隔鄰,卻掛著不少以前絕對找不到的「召企?」「召租」的廣告片子,但靠著這些「大減價」「大贈送」旗幟的蔭蔽,在近視眼的人們一時還瞧不出來。這些旗幟,當真把這條繁盛的馬路裝點得似乎比往日熱鬧得多,可是所謂熱鬧,卻只寄託在這些「大贈送」「大減價」的旗子上面。假使你把眼光略略移到下面,瞧瞧那在商鋪裡進出的顧客,你決不會貿然加上「熱鬧」的評語。如果你的神經敏銳些兒,你也許感覺到這些旗子後面,潛伏著一種恐怖,同時也會聯想到如果這樣子下去,沒有補救的方法,這些鮮豔悅目的旗幟,不久也都會變成一方方毫無美術意味的「召盤」或「召租」的廣告片子!

  我在中華書店裡買了一本《社會問題概論》走出來後,重新從公園裡穿過,腦子裡還是盤旋著那種民生前途的恐怖問題。我低著頭從人行道上慢吞吞前進,想到我們在這貼危的年頭事事落後,經濟的衰頹,更是一天顯著一天、大多數人圍著失業和生活艱難的驅使,柔馴的趨於投機僥倖和行詐施泥的一途,強悍的鋌而走險,幹出種種不法的勾當。可是那一班享樂階級,還是醉生夢死地自顧自縱樂尋歡。而且他們還有天生的奴性,到了這地步,還有勇氣自認為舶來品的推銷者。他們有錢揮霍,寧可恭恭敬敬孝子順利、般地送給外人,卻不願和不屑遺留在本國境內,使一般人沾光些兒!我走出了公園,一壁低頭緩步,一壁還在尋思這社會上的絕端的矛盾現象,假使沒有意外的岔子,我的冥想的神思,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收束攏來。

  「包先生,往那裡去?」

  這呼叫的聲浪似發生在我的前面,不禁使我征了一怔,我抬頭一瞧,在我前面不到五尺的距離,有一個穿黑綢棉飽和戴黑呢洞盆帽的胖子,正笑嘻嘻地向我走近。這人就是警察總署的偵探長汪銀林。

  我忙著應道:「銀林兄,我剛才買了一本書,現在要回去了。你好早啊。」

  汪銀林已走到我的面前,很親熱地和我握了握手——「早?我還沒有睡哩。但剛才你在想什麼?如果你在馬路上結構小說,那是非常危險的。」

  我微微笑了一笑,並不把我的思想的過程告訴他、因為他的回答已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我問道:「你昨夜沒有睡?是不是辦什麼案子?」

  江銀林的肥圓得像皮球似的臉上又露出一絲笑容,同時點了點頭。

  「正是,我們破獲了一個大賭窟,」整整地忙了大半夜。

  「唉,原來如此!」

  汪銀林似覺得我的語聲中的好奇意味已減到零度,忽又自動地加上一句富於引誘力的說話。

  他道:「現在的賭案固然已經成了家常便飯,賭案的記載,每天的報上也差不多成了刻板的點綴。不過這件案子卻很有趣,我怕有一部分實事,終於不會在報紙上發表出來。」

  我的正在降落的好奇情緒,果真又被他的表示鉤住了。我瞧著他發問:「怎樣有趣?這裡面有什麼不能宣佈的秘密?」

  汪銀林淡淡地答道:「那也沒有什麼。我們一共捉住了七十六個賭客,二十八個是女子。內中有十一個是所謂社會上的交際花,兩個是闊老的太太,五個是女學校裡的學生。男的方面。大亨更多,——有機關裡的課員,大學校的學生,還有幾個在上海做寓公的遺老——最想不到的,這賭場的幕後的設計人,卻是一個獎國留學生。這些大亨們的神通自然廣大,報紙上當然不會把他們的姓名發表出來的。

  我聽了他的報告,又暗暗歎了一口氣。我還沒有答話,汪銀林又繼續說:

  「那贈窟的位置利設備也可算是非常嚴密的。賭場的地點,在黃河路一家煙草公司隔鄰的地底下面,一共有三條出路,從地面下去,經過了三層曲折方才達到。我們守候了大半夜,直到天明方才攻進門去。我又在地窖中間了好幾個鐘頭,弄得頭昏腦漲,故而我此刻打算走到公園去鬆散一下,然後再回去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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