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霍桑探案集 > 兩粒珠 | 上頁 下頁
一六


  「他退出來後,重新找到他的戀人的真確地址的屋前,才把那奪回來的珠子,乘間投在信箱裡面。可是事情的變化,真是層出不窮!到了當天的傍晚,那珠子竟又退回來了。他以為他的戀人不受抬舉,他一時含怒,便打算不再投贈,乘勢挽救那正在進行偵查中的失珠糾葛。他打電話回絕了那偵查失珠的偵探,以便使這件事告一個段落。那知最後的一變,幾乎使他驚駭亡魂。那退回來的一粒珠子忽又變做了假的!」

  一個曲折動人的故事在毫無阻擾的局勢下宣講完畢,我的神智也給全部吸住了。霍桑立起身來,把腰肢伸了一伸,又將手中的紙煙丟入痰盂。他走到窗口,把一手撐住了窗框,臉向窗外,似在那裡吐換新鮮空氣。薑寶群仍呆呆地坐著。他的兩股似已釘住在籐椅上面,只能上半身牽動,卻再也不能站立起來。他臉上的顏色也已變換了好幾次——忽而驚恐,忽而詫異,又忽而點頭不已,好像著魔似地已身不由主。最後他終於抬起頭來,發出了一句讚歎的問句。

  「霍先生,你真是了不得!你若使沒有千里眼,怎麼會知道得這般詳細?」

  霍桑從窗口外面轉過臉來,笑著答道:「過譽了!你的本額也著實不差啊!」

  那少年紅漲了臉,租了甜他的嘴唇,緩緩答道:「這件事我委實太輕忽了。但我的初衷萬萬想不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霍桑接口道:「『禍患生於輕忽』,這一句古老的話,你難道沒有聽得過?現在我問你:我這篇故事原只是一種草稿罷了,難保不有錯誤。你既負著校對的責任,就請你校正一下吧。」

  薑寶鱗道:「霍先生,你已經完全明白,何須我糾正?譬如我所以找錯屋子的緣由,諒必你也都已知道。」

  「不錯。上海租界的屋子,門牌上號數的前面,往往有一個英文字母——例如A(愛)字幾號,B(皮)字幾號等等。那山海關路新落成的一排屋子,卻是一個工(挨哀)字母,那三和阿拉伯字母的1,形狀本屬相同;故而挨哀七號(1。7),望去很像十七(17)號。你是初到上海來,不知道這種習慣,況且時在夜間,你又有些兒性急鹵莽,那兩個兩字中間,雖還隔著一個小點,你當然不會留意。因此你就把七號誤認做十七號了。」

  我聽了這一番解釋,才把先前都積的種種疑團一個個徹底刺破。這兩件案子果真原是一案,但起先既兩相隔閡,絕沒有關聯的線索,自然絞盡我的腦汁,再也推想不出。可是霍桑的思想究比我敏捷得多。大概他昨夜在旅館中時,一聞得那最後的一封快信從山海關路十七號裡寄來,必定就悟到了這裡面的關節。我的疑慮既經消散,胸頭也松爽得多。我瞧瞧薑定做。他的羞赧神氣也已祛除,把一種敬佩而又有些畏懼的眼光,在霍桑臉上默默地凝注了一會,才點頭應承。

  他道:「霍先生,我的誤會,大一半果真為著那個可惡的挨哀(I)!但此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那第七號的樓上,我也瞧見一個女子的影子。那女子的頭部和額發的形狀,竟和秀梅同一模樣。因此我才深信不疑,絕對想不到找錯了人家!」

  我插口說:「喔,那末你的找信的經過現在也不妨說一說了啊。」

  寶群點點頭。「好。我第一夜去時,見它上映著兩個女子的影子,一老一少。那年老的一個,我以為是伊的母親;伊所以不能下樓來見我,諒必就為著伊的母親不曾出外,陪同在旁,伊沒法脫身。所以我就畫了一個記號,又寫了一個9字,約伊下一晚九點鐘再去。因為我料想變晚一些,伊母親或者先歸睡了,伊也許可以自由些地。但我在第二夜去時,窗上的影子,不但有兩個女子,另外還有一個男子——這男子我就假定是伊的父親。我尋思伊的父母既然同時在家,這晚上一定也沒有會面的希望。故而我重新摸出袋中的鉛粉,在水泥階上再畫了兩個聯圈和一個10字。這鉛粉本是我帶得去的,以備萬一不能會面,可以在什麼地方留些記號。

  「第二次的記號剛才畫好,我立直了身子,仰起頭來向樓窗上瞧了一瞧,忽見那個男子正揭去了窗簾,準備要開窗的樣子。我陡吃一驚,便急急回身避開。原來有一次我和秀梅在輪船上談話,忽被這老頭地撞見。他分明是很守舊的,不贊成我和他的女兒交往,故而我見了他也很畏懼。

  「下一天十七日的日間,我接得秀梅的第三封信。信中只向我何以失約,卻不提起符號密約。這一來本已有些可疑,可是我當時昏迷了心,還想不到這裡面的誤會。伊又叫我將覆信親自投在伊家的信箱裡。我想我既沒有當面贈信的機會,不如索性就將我的珍珠投入伊家的信箱。於是我就取了一塊藍綢,在這綢上寫了幾句——為要密計,那字跡非常細小,粗心些一定不會看見。接著,我將藍綢包了珠子,同封在一個信封之中——信封上也遵照伊的意思,完全不寫什麼,以防露出破綻。」

  我在這孩子摸出白巾來抹拭他的鼻子的機會,向霍桑瞅了一眼,說:「藍綢上原是有字跡的,可是宋伯舜沒有瞧見。」

  霍桑點點頭,又向寶群瞧瞧,示意他繼續下去。那少年放下白巾,又繼續解釋。

  「後來我趁我父親母親往戲院裡去的機會,便在十點左右重新到山海關路去,將那藏珠子的信封,投入第七號人家的信箱中。那時候我看見窗上只有一個少女的影子。我暗自忖度,莫非伊家的父母都已出去了?可是一刹那間,我忽聽得裡面的樓梯上有人走下樓來,窗上的影子卻依舊還在,顯見下來的不是秀梅。於是我不敢再留,急急地回身逃開。」

  我因著薑寶群的這一番補述,我對於內幕中的疑蘊,十之八九都已明瞭。不過還有那神秘的符號還不能徹底瞭解。我正待發問,霍桑卻又向那孩子點點頭。

  「以後怎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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