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霍桑探案集 > 兩粒珠 | 上頁 下頁
一五


  這孩子著實乖刁。我對於他的事,只是「一知半解」;我不知道霍桑剛才的話是否確有把握。假使他也只是虛冒,那未免要當場出醜了!霍桑把疊著的兩腿交換了一個位置,又微微笑了一笑。他道:「寶群,你要試試我的眼力?是不是?悟,我當然知道的。不過我所知道的,是不是一件件都合符你經過的事實,那要請你當一位校對先生……包朗,我不是應許你過,有一個充滿著浪漫色彩的故事盡可構成一篇絕妙小說嗎?你聽著,這裡就是我的故事。

  七、故事

  那少年起先紅一紅臉,接著把一種似信非信的目光瞧著霍桑,等待他的故事開場。霍桑燒著了一支紙煙,把身子靠著椅背,又將他的右腿擱在他的左膝蓋上,默默地抽吸了一會,才開始他的浪漫故事。

  他說:「我這故事中的主角是一個剛才成年而犯了急性求戀症的少年——對不起,這症名是我杜撰的。他因著這一次的戰亂,跟著他的父母們一塊兒到上海來避難。這少年在輪船上時,結識了一個大概為同樣目的而旅行的女友——這位小姐今年十八歲,生得很美麗,快讀完中學。在這社交公開的時候,男女間結交一個朋友原已不足為奇。不過這少年的求戀資格委實太幼稚了;不但性急,而且還近乎鹵莽。他只憑著一天的交誼,竟便向那女友表示求愛,並且允許伊一種信約的贈物——那就是他家裡一粒世傳的珍珠。」

  我偷瞧那少年來客的面色,忽紅忽白,忽而抬頭,忽而低垂,可算得變化無窮。他先前本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可是因著霍桑的語調,像一個老資格的「說書先生」,抑揚頓挫,而且從容不迫,他的容態也就從懷疑而變成驚訝,更從驚訝而露出羞澀。

  霍桑似乎並沒瞧見。他吐了幾口煙,自顧自地說:「輪船到了上海,那少年有一個親屬上船來迎接,並說已給他們定好了一個旅館。那少年聽得了,便暗暗地把旅館地址告訴了那女友,以便後來通信。」

  「到了旅館以後,那少年一邊設法竊取他自己的一粒珍珠——他所應許的信物——邊專等候那女友的來信。那珍珠本是少年應有的東西,論情他盡可以堂皇地向他的父母索取。但在這倉皇避亂的當地,他究竟還沒有勇氣把他的急性戀病向他的父母稟陳。於是他就不能不出於偷竊的下策了。」

  薑寶群的臉色已經全部通紅了。他的頭已抬不起來,身子微微牽動,兩隻手一會地按在膝上,一會兒又交握著用力捺他的指骨,發出刮刮的聲響。這種種變態,顯示出霍桑的敘述,句句都刺中了他的心坎!

  霍桑繼續道:「隔了一天,那女子的信果真來了。信中的大意,除了戀愛尺度中應有的公式以外,還說明伊的父親因著旅館的開支太大,戰事又不能立刻結束,故而已在某某路某號租了一宅屋子。伊並說精神的交誼,不必借重物質來做信約,所以對於贈珠的事表示不受。伊又告訴他伊家中防守很嚴,叫他不可寄信,以免口舌,等伊有了通信或會晤的機會,再通告他。從這一點上看來,伊和這少年的交際,似乎已被伊的父母覺察,並且有過反對的表示,故而伊才如此小心。」

  薑寶群的嘴唇本來已經忽張忽合了好幾次,這時候忽有一種粗澀的聲浪,終於衝破了他的喉關。

  他道:「奇怪!——霍先生,你怎樣知道的?莫非你已經——」

  霍桑仍不理會,但自顧自地說道:「伊的第一封信是在伊遷進新屋後的第一天發的。到了十五那天,伊又發第二封信——這封信上伊告訴他,伊的父母在這晚上要出外,特地的他在晚間到伊家門口去,以便乘間談幾句話。那少年一得這情,心中的得意自可想而知。當晚他就依約找到那地點去。可是他的魯莽的脾氣又一度表現,不幸竟找借了一家!不過公允些說,他所以找借的緣故,除了他的魯莽以外,原也另有一種原因。當時他在門外守候了一會,終不見他的戀人出來,未免有些失望。於是他在大門外的水泥階上畫了兩個符號,又寫了一個9字,分明的伊次日晚上九點鐘他再去守候。誰知他次晚去時,依舊失望。他因又照樣畫了一個雙環交互的符號,又換了一個1O字。他似乎認為伊兩次失約,就因所約的時間太早,伊容易受人阻礙,故而連續移下一個鐘頭,以使伊私下出來會面。

  「到了十七那天,他忽又接得第三封信——信上卻反問他何以失約,並告訴他如有信件,可悄悄投入伊家門上的信箱裡,以使伊自己取閱。那信上又叮囑他信中的詞句,應嚴格秘密,並且決不可假手郵局,必須他親自投入,信而上也不可標什麼姓名,以防萬一落在別的人手中,也不致肇禍。因此之故,那少年就在十七晚上,把他準備做信物而用不正當方法取得的那粒珠子,悄悄地親自投進了他認做他的戀人家的信箱中去。

  「他取得那粗珠子的方法,自以為計劃周密,萬無一失。不料這失珠的事,在下一天十八日早晨,便已被他的家中人發覺。好在當時還沒有人疑他所幹,他仍可以置身事外。

  「那天午前的十一點鐘,他又接得女子的第四封信——這才使他吃驚不小。那信中聲言伊已連接寄了三封信,問他曾否接得,何以遝無複音。伊恐怕他找錯了伊的住屋,有所誤會,因重新把伊的地址號數詳細寫明。那少年才領悟到他當真已誤會了伊的屋子。別的還不成問題,但他家的那一粒世傳珍珠,他已在上夜裡誤投入一個不相干的人家。這真使他著急萬分!他明知那失珠不容易隨意取回,但在慌亂之餘,竟也不顧利害,故意冒一冒險。他竟打算親自去施用暴力,以便把那粒誤投的珠子取回來。

  「他換了一件竹布長衫,罩上一件黑色馬褂,又到外面去買了一副黑玻璃眼鏡——於是他便從偷竊的地位,更進一步,竟踏上了搶劫的途徑!好險!萬一弄假成真,結果真是不堪設想!但這少年為情魔所驅,喪失了理智,竟就奮不顧身地一意孤行。

  「幸虧事有湊巧!當他走進那誤投的屋子的時候,屋中除了一個老年人以外,沒有第二個人在旁。更僥倖的,那時那老人正將珠子拿在手中,在那裡詫異出神。故而他略一動手,便毫不費力地從那老人手中將珠子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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