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霍桑探案集 > 輪痕與血跡 | 上頁 下頁
一〇


  那呂志一的年齡還不到三十,顧長的身材,足有五尺七八英寸光景。臉形狹長,皮膚帶些紅棕,微微凸出的額角,瘦削的下頷,和明淨的雙眸,都表示他是一個富於思想的人物。他身上穿一身乳白色的西裝,頭髮卻不很整齊。他的神氣上充滿著惱怒和悶鬱的意味,但並無畏罪恐懼的模樣。

  我和他說明了來意,他便開始陳述他的經過。

  他說:「這件事委實是我夢想不到的。我和紀新平日裡無怨無恨,怎會幹這樣的事情?這班混帳的警官竟昏饋到如此地步!豈不可恨?他說我是善用獵槍的:紀新既被獵槍打死,便說兇手是我。這樣的邏輯,說起來真是可恨可笑!他又把我的雪茄煙嘴做了證據。其實這煙嘴是我在昨天下午遺忘在紀新家裡的。他竟不容分說,便說我是在行兇時遺落的。包先生,你想一個人在殺人行兇的當地,怎麼還用得著煙嘴?他竟憑空誣陷,怎不教人著惱?」

  我用著同情的語氣,答道:「不錯,這兩種證據,在事理上委實是說不通的。但除此以外,他還有幾種理由。」

  「喔,還有什麼?」

  「他說昨夜裡有人瞧見你往曹家去過,你卻不承認這一點。我不知道目先生究竟有這回事沒有。」

  「有的,這確是事實。不過我當時氣惱極了,不是不承認,委實不屑回答他。」

  「唉。呂先生,你在什麼時候去的?有沒有和曹紀新會面——?」

  呂志一忽接口道:「不,我雖曾去過,實際上不曾進去,所以也不曾和曹紀新會面。」

  我沉吟了一下,又道:「你為了什麼事去的?」

  呂志一道:「昨夜裡月色很好。我帶了快鏡,本想去攝取青石橋的橋洞影子。你可曾見過那條橋嗎?橋的建築已古,半環形的橋洞確有畫意。橋腳下還有一棵老柳,風景很美。可惜我離校以後,月光忽被薄雲所掩,光力減弱,不能攝影。我曾在橋面上等待好久。那月光卻愈見模糊,終於失望而歸。當我在橋面上時,曾吸過一支雪茄,因而想起了那只煙嘴。我記得昨天下午,我去訪曹紀新,約他到昆山去打獵。當時我們在餐室中談話。我本吸著雪茄,那煙尾我既丟在痰盂之中,煙嘴便順手放在旁邊的椅子上面,臨走時竟沒有想到。故而我想起了煙嘴,便趁著月色,準備到他家裡去拿回來。但我走到他屋子的附近,遠遠望見他們的窗上已沒有燈光,分明都已睡了。因此,我便也折回學校裡去。」

  這解釋還合情理。那姓馮的鄰婦的見證既已有了著落,而校役所說的他提著什麼東西,分明就是照相機,事實上都已合符。

  我又問道:「那時你可記得幾點鐘了?」

  呂志一道:「當時我曾略略疑訝,他們何以睡得這樣早,故曾在月光中瞧過我的手錶,恰交十點零三分。」

  「那時你可曾覺察有什麼異狀?譬如路上有沒有行人,和曹家的屋中有沒有什麼聲響之類?」

  「我停步的地方,和曹家的屋子距離還遠,屋中如果有什麼尋常的聲響,我當然聽不見。但那條經過的煤層路上,卻完全是靜悄悄的。」

  我想了一想,又問道:「當昨天日問你和曹紀新會面的時候,你可覺得他可有什麼異常的表示?」

  「這個難說。他回絕我不願到昆山去。他的眉宇間的神氣似乎暗示著樓上有什麼緊要的工作,不能耽擱。所以我略談片刻,就即辭出。我當時還以為他正在研究化學問題。現今回想,他確有一種焦急不安的狀態。」

  「他可曾吐露過什麼說話足以證明他焦急的原因?」

  「唔,沒有。我們所談的都是空泛閒話。」

  「他的往來的朋友,你可也知道一二?」

  「我也不知道。他也從來不曾談起過以前的事情。我和他的交誼原是很膚淺的。」

  「是。但我想你和他的夫人的交誼似乎比較密切些。是不是?」

  呂志一頓了一頓,忽而抬起眼睛,在我的臉上凝視了一下;同時他的面頰上面也似略略泛出些兒紅色。我默默地注視著他的變態。

  他緩緩地答道:「我們也只是平常的友誼,談不到密切。包先生,你也是新時代的人物。現在社交既然公開,男女的交際本是常事。那舊禮教中『男女授受不親』的傳統觀念,在你的腦中,想來不致於再有什麼權威了吧?」

  一我暗忖我本想探探他的口氣,他卻反把「新人物」的旗子把我的口掩住。可是我並不就此懾伏。

  我又道:「雖然,我的說話也不是憑空無據的。據我所知,你時常和曹夫人一塊兒出遊,並且還有伊的一張肖像———」

  呂志一搶著道:「不錯,不錯。這都是事實。但朋友們偶然散步,總不能就算希罕。那張照片是我給伊攝的。我所以保留起來,完全出於愛美的觀念。包先生,請你不要像這班糊塗的警官們抱同一見解。伊現在怎麼樣?最好請先生盡一些力,不要教警察們憑空難為伊才好。他的說話固然很冠冕,但我的意識之中,終還帶著些兒疑影。可是這時候我又不便再行潔難。他對於右手的傷痕,說是上夜裡回校的當地,在校門外滑跌了一下,故而傷了些手背,急匆匆過校去裡劄。我向他安慰了幾句,允許他必給他洗刷明白,以便恢復他的自由、接著我就離了警局,回到校中,霍桑還沒有回來。我先把經過的情形向翁校長陳說了一遍,老師非常滿意,著實獎勵了我幾句。我休息了半點鐘光景,膳堂的鈴聲正在響動,忽見那總署的探目王根香急忙忙起來。我一瞧見他的張目興奮的神氣,便知他一定已帶來了重要的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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