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霍桑探案集 > 灰衣人 | 上頁 下頁


  我又含混地答道:「那怎麼會得忘記?我只怕你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故,另換地點。」

  那人道:「不,眼前外面還沒有風聲。你趕快就來。」

  唔,「外面還沒有風聲」,這句話顯示了我的料想沒有錯、我一邊答應著,一邊著急萬分。這顯然是一條重要線索,這個人明明和死者約定了幹什麼秘密勾當。但我不知道這人在什麼地方,事勢上又不容我發問;如果再一問他,難免立即穿破。一刹那間,我又想出了一個救急的方法。

  我忙答道:「喂,我此刻就要出門了。但還有一個辭不掉的急症,有一個人在這裡坐等,我不能不先跟他去走一遭。我到那邊後,如果能夠立刻脫身,決不耽擱。可是萬一有什麼留難,我可以打電話通知你。你那邊的電話號數是多少?」

  那人停了一停,才答道:「19048。」

  我的心頭突突地亂跳,神經上受了連帶影響,竟也不能安定。我竭力鎮持著,早把那掛在電話箱旁的號數簿取在手裡,急忙忙檢查19048號,才知是大江旅館。

  我乘機再冒一冒。「好,別的事我們見了面再談。喂!你仍住在五十六號房間裡嗎?」

  那人忽抱怨地道:「不,七十一號啊。你怎麼也忘了?」

  我急道:「唉!不錯,我弄錯了。剛才有個朋友在東方旅館五十六號打電話來,故而我記錯哩。再談。」

  我正要把電話掛斷,聽筒中忽又有急促的聲音。

  「喂,慢。你不是說還要去看病嗎?那東西又怎麼樣?」

  僵!那東西?什麼東西呢?我可能問一聲嗎?不!絕對不能!這一問也許會全功盡棄,我萬萬不能冒險。我還是採取含糊其詞的策略。

  「那不妨事。我有方法,你放心。」

  我說完了這句,再不等他發話,突的將聽筒掛好,順手搖了一搖。我回進診室裡時,我的心房還是跳動得厲害。這一次電話顯然大有關係。從這條路進行,也許可以立刻揭破這件凶案。據情勢而論,這個被殺的羅維基,顯見和那個叫虎臣的人有什麼秘密勾當。這件事他們本約定當晚在大江旅館七十一號裡解決。我聽他的口氣,分明情勢很急,不能耽擱。他所問的「東西」,我雖不知道是什麼,但憑臆想推測,一定是什麼秘密的違法東西。這東西本在死者羅維基的手中,約會時似乎要帶著去的;因此那人一聽我說還要出診,便關心著它。照此推想,剛才羅維基帶出去而被人劫夫的皮包,所裝的也許不是診病器械,卻就是那人所說的「東西」!

  經過了這一度推測,我越覺得這條線路的重要。這時候警署裡還沒有人來。霍桑也毫無消息,我一個人真有些進泥兩難。不過這一著棋子萬萬不能錯過,並且又不能耽擱下去,我不如就單身進行。我的主意已定,重新打一個電話到霍桑寓裡,他仍舊沒有回寓。我又向施桂說明了一聲,等他一回來後,立刻趕到大江旅館七十一號裡去。接著我叮囑那僕人曹福海,叫他去把樓上的老媽子喚醒了,一同看守著,警署裡不久會有人來。我說完了就匆匆出來,向大江旅館進行。

  我知道那旅館的地點在愛河路中部。那時路上沒有車子,直走到了國華路轉角,我方才雇著一輛黃包車。橡漾的細雨還沒有停。我在車篷中默自尋念。這個叫做虎臣的人是一個什麼樣人物?假使我和他談不投機,動起武來,我身上卻絕無準備。我瞧那羅維基的診室中的設備簡陋,出門也沒有包車,料想他的行醫業務未必見佳。他的行醫諒必只是虛幌,暗底裡一定另有秘密的企圖。不過我此刻毫無線索,想不出他們的企圖是什麼性質。

  車子到了大江旅館,我下車一瞧,門前停著鷗輛汽車。樓上樓下許多靠馬路房間的窗上,電燈還一大半亮著。這原是一爿中等旅館,共有三層樓,約有一百多號房間。

  我在進旅館以前,先把身上泥汙的雨衣脫下了,反折了挾在臂上,隨即走到裡面。我先向旅客一覽表上瞧瞧,看見七十一號在二層樓上,寫著的姓名叫金漢成。我暗忖剛才他自稱虎臣,現在卻寫著漢成,可會得弄錯?但這種人既然幹著秘密勾當,必不止一個名字。那虎臣的名字也許就是金漢成的真名。

  我先走進旅館的賬房間裡去探問。看見內中有一個姓江的職員,我本來和他有些相識。經過了簡短的招呼,我就問他七十一號的旅客幾時來的,有什麼職業。

  那姓江的給我在簿子上查了一查,答道:「這人是昨天來的,福建籍,他的職業只寫一個商字,我不知道底細。」

  「有家眷嗎?」

  「沒有。只有他一個人。」

  「他可是常住在這裡的?」

  「這也不仔細。這裡的旅客進出很多,我記不清楚,但他決不是這裡的老主雇。」

  我覺得問不出什麼,就謝了一聲,定意直接上樓去見一見那個人再說。我上了樓梯,走到了七十一號的室前,忽又遲疑起來。我見了他說些什麼話?他若使瞧破了我的真相,立即動蠻,那又怎麼樣?既而我又壯了壯膽。我此刻酒意既消,腦子已完全清醒,一個對一個,當然不必多所顧慮。我引手在室門上叩了一下,覺得裡面正有一個人在案台走動。那人聽得了我的橋聲音,似乎立即停步。我乘勢把門鈕一旋,室門便應手推開。

  一股濃烈的煙霧挾著蒸汽管的熱氣,直撲我的鼻管。我定睛一瞧,見有一個瘦長的人站在室門近旁。那人約摸高出我一二寸,肩膊瘦削,雖穿著胡桃色團花緞子的羊皮飽子,仍掩不住他身子的瘦細。他的頸項特別長,從他嘴裡銜著的雪茄的煙霧鐐繞中,瞧見他的顴骨突出,眉毛稀淡,臉色枯黃沒血,好像重病新愈的樣子。但他那一雙黑圓的眼睛卻張得很大。我看見他的眼光正和他的身子一般地靜止不動,分明正在全神貫注地打量我是什麼樣人,並且在尋究我有什麼來意。我反身把房門小心地推上了,重新旋轉來。

  我向他點了點頭,問道:「你是虎臣先生?」

  那人仍呆瞧著我不答,略停一停,才向我反問。「你要找哪一個?」

  「唉,是羅先生叫我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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