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霍桑探案集 > 海船客 | 上頁 下頁


  這一篇演辭式的報告,竟使這位坐艙買辦聽得發呆。他的臉上的血色已完全消失,他的手依舊縮著,身子有些發抖,兩隻眼睛睜睜地瞧著帳桌上的紙團,仿佛這小小彈丸似的東西,竟像一個猛烈的炸彈,動一動就會有性命的危險。

  那茶房胡四仍站在旁邊,好久要想賣力,卻找不到機會。這時他想要走近前去,像要自告奮勇地取視這個紙團。可是他一伸手,給子秀的眼角一瞥,又終於縮住了,似乎他也不敢魯莽。

  一會兒,吳子秀定了定神,便放大膽子,伸出一隻右手,迅疾地取起那個紙團,用足氣力地把它展開來。他的眼光瞧瞧紙上,又瞧瞧艙板,末後又瞧到紙上。忽而他的牙齒一松,那只潤澤而黃熟的蜜蠟雪茄煙嘴,連著半支燒著的雪茄,突的落在船板上面。清脆地一聲,那煙嘴已碎做兩段!可是吳子秀似乎仍不覺得。他的呆木的眼光已。被那一張團給的神秘紙兒所吸住,再也不能夠移動。這種景狀嚇壞了旁邊的胡四。他疑心他的主人已經發瘋哩!

  二 警耗

  這一件案子,我當時也曾親身經歷的,我為著略略變更我記敘的體裁起見,故而順序上稍有移動。

  這件事的發生在我結婚以後,所以我已經和霍桑分居。這天傍晚,我因閑著無事,特地到霍桑寓裡去找他閒談,不料他不在寓中。據他的舊僕施桂說,他是往警察總署汪銀林探長那邊去的。他臨行時曾關照過,如果有人找他,可以用電話通知,他馬上就能回來,我就打了一個電話給他,接著我點著了一支紙煙,坐在他的辦公室中等他。

  我的紙煙剛才吸了兩口,電話忽又響動。我接了一聽,卻是太平輪船公司裡打來的,據說有一件萬分緊急的事,請霍桑立刻到黃浦碼頭春江輪船上去,和吳子秀買辦接洽。那打電話的人還再三叮囑,不可有一分鐘的耽擱,只是不肯說明事情的內容。

  事情真是太湊巧,我這一次造訪,恰巧又遭遇這一個尷尬的難題。因為那邊的事情顯然是非常緊急的,霍桑卻一時又不能回來,真有些左右兩難。施桂從旁建議,不如我先替他去接洽一下,等他一回來後再趕去。我想了一想,接受了施桂的主意,便急急出門,趕向黃浦碼頭去。

  我走上春江輪船的時候,已近十一點鐘,船上正十二分喧鬧。但這樣的喧鬧原是輪船將開時應有的景況,並不見有什麼特殊的現象。我找到了買辦的艙中,看見吳子秀已急得不成樣子,他的眼球的神經仿佛已失了活動的可能,瞧人時呆瞪瞪地非常可怕。當我踏進去時,他正在艙中亂走,兩隻手忽而在背後反握,忽而搔頭摸耳,驟然間看見了他,也許要把他當做一個瘋人。

  這時艙中另有一個紫色方臉的年老人,正襟危坐地等候著,神氣上還比較鎮靜些。他見我走了進去,忙立起身來招呼。

  「唉,你就是霍桑先生?」他隨手小心地關上了艙門。

  我一壁取出自己的名片,一壁答道:「鄙人是包朗,是霍桑先生的同伴。霍先生不在家,我特地來代表他的。我已經吩咐他的僕人,等地一回寓,立刻就趕來……訪問有什麼見教?」

  那年老的也給我一張名片,喚做戈明壽,是太平輪船公司的副經理。

  戈明壽轉身向吳子秀招招手,說道:「子秀兄,我們坐下來談。這位包朗先生是和霍桑先生齊名的一個大偵探。他一定也能夠給我們解決這個難題。」

  我自忖我何曾是偵探?加上了那「大」字的形容,更是太滑稽,使我有些兒汗毛凜凜。但在這緊急的關頭,我當然不便分辯或是說什麼謙遜的廢話,只餘默認了。我們既已坐定,吳子秀便把先前得到那一個紙團的情形說給我聽,那就是我在上一節所紀的事實。接著他很鄭重地開了一張小帳桌的抽屜,將那張紙遞給我瞧。紙上的字是用鉛筆寫的,字跡很小。我把紙地湊在電燈光中細瞧。

  紙上寫著道:

  「准在大錢口發動,兩槍為號,到中艙面集合。」

  紙本並不具名,紙的左下角上只有兩個交叉的乘法符號。我仔細瞧了一遍,抬起頭來瞧那吳子秀和戈明壽。他們都一眼不霎地注視著我發怔,尤其是吳子秀驚惶得嘴唇都變了青黑。我把紙小心地放在小帳桌上。那成了兩段的蜜蠟雪茄煙嘴,還躺在桌子上面,在電燈光下霎眼。

  我緩緩地說道:「這一張紙果真很奇怪。猜測它的語氣,好像是什麼海盜的秘密通信。他們的目的像是要設計劫船。你們的見解可也相同?」

  吳子秀顫慄地應道:「正是,正是——這樣明白的口氣,除了這個秘謀以外,還有什麼?」

  戈明壽也接口說:「包先生,你總也知道。近來這班海盜非常猖獗,劫船案層出不窮。上星期五,廣新船方才脫險回來,損失竟在一百萬以上。你想可怕不可怕?」

  我點點頭。這確是事實。那時候劫船的案子果真連二接三地不時發生,並且一經發作,不但損失可驚,有時船客們還有被架或性命的危險。莫怪這兩個負責人急得喪了魂魄一般。

  我又說:「這件事假使實在,的確非常嚴重。但我們第一步必須查明這秘密的紙團怎麼會落到那個唐寶楚的手中去。這唐寶楚的來歷,也得先查一個明白才是。」

  吳子秀應道:「這一著我倒推想得出。我看這一定是出於投信人的錯誤。這紙團所以誤落在唐寶楚手裡,定是那個通消息的黨徒一時慌張,在人群中偶然誤認;或是唐寶楚的衣服和他們的同黨相像,或是那真的同黨恰在唐寶楚的身旁,那通消息的黨徒匆匆忙忙,就塞錯了一隻手。」

  我道:「這設想確有可能。但唐寶楚是什麼樣人,你們也已查明白嗎?」

  吳子秀道:「我們剛才已經打過電話到恒裕莊去,他確是這錢莊的經理。據夥友們說,他當真定意今夜趁我們的船往香港去,所以這個人的來歷已不用懷疑。」

  「那末現在最急切的,就是怎樣設法破獲這一班黨匪。是不是?」

  「是啊。此刻已是十一點過了,再隔兩個鐘頭就要開船。船期是不能延誤的,所以這件事必須在開船以前解決妥當…。包先生,總要請你想一個法子才好。」

  我尋思了一下,反問道:「你們為什麼不報告警署,立刻派人上船來搜一搜?」

  吳子秀連連搖著頭。「不行,不行,這法子我們也早想到,但有許多問題。」

  「什麼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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