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霍桑探案集 > 斷指團 | 上頁 下頁 | |
一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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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身上的那件紡綢西裝襯衫脫下,改穿了一件白萬載夏布的長衫,把草拖鞋換上一雙紗涼鞋。我自己也著上一件雲紗長衫,取了草帽手杖,跟他一同出房。我隨手把房門鎖上,正要叫李四過來,將鑰匙交他,忽見霍桑俯著身子,從房門口的地上抬起一張紙片。我回頭一瞧,是一張從新聞紙上撕下來的歪斜不整的紙條。 我問道:「這是你失落的?」 平日霍桑把剪裁報紙上的新聞作為一件正常工作,我們上海的寓裡就有好幾冊厚厚的剪條記錄。現在雖在客地,他的行筐中也還帶了許多這樣的紙條。 霍桑將紙條瞧了一下,搖頭道:「我記不得了,怕不是我的。」 他說著,像要把它棄去,既而又變了意念,將紙條夾在他的記事冊中。然後他叫喚李四,將鑰匙給了他,才和我一塊兒下樓。 我們出了旅館,正要向小車站進行,霍桑忽住了腳步。 他說:「包朗,你進城罷。現在我先要向江邊去走一趟。」 「江邊什麼地點?」這問句是多餘的,我終於不曾吐出口。我答應了一句,就別了霍桑,獨自往火車站去。 我在火車裡默想:霍桑對於探案的步驟似乎已定下了某種計劃。他說他要往江邊去,當然有作用。不過這作用是什麼,我固然不會問,問也是徒然的。因為事前不肯輕易發表,是他的一貫作風,我的經驗夠深刻了。 火車到達北極閣,我下了車,往鐘山師範學校走。剛到校門,恰巧見朱雄走出來。我和他握了握手,才知道他本要到我們寓裡去會面,幸虧我早到一步,沒有相左。我告訴他霍桑已經出外,我們不必回旅館去。 朱雄說:「那末,我們就到香林寺去玩玩。那裡很涼快,路也很近。」 我贊成了,一同步行到寺裡。驕陽被雲陣包圍住,熱氣好像減弱了些。我們在佛殿旁的一個桐蔭掩覆的小軒中坐定。地點的確很幽靜。除了一聲兩聲的蟬唱以外,耳朵中絕不聞其他塵囂。一個寺僧送上茶來。我們就品茗閒談。我把斷指的事情詳細地向朱雄說了一遍。朱雄很驚異,也很替霍桑擔憂。我又說起報紙上新聞的事,問他有沒有投稿。 朱雄答道:「不,我不曾投稿。不過那天我同霍桑兄游雨花臺的時候,恰巧遇見一個姓鄒的同事。他看見霍桑兄在採集植物標本,後來就拉著問我。我約略說了幾句。也許是他寫下了去登報,才惹出這意外的風波。」 朱雄說起,上年冬天,本城發生過一件驚人的綁架案子,事主被綁票,警士也死了一個,傷了兩個,匪徒卻到底漏網。因此他覺得霍桑此番的決策,未免太冒險。 我們在那綠沉沉的梧桐蔭下談談說說,的確忘掉了暑熱。一會,天色更見暗下來。東北角上擁起了一大准烏雲。一陣一陣的涼風把炎暑都吹散了。我覺得非常暢快。 我說:「怕要下雨哩。我們沒有雨具,趕緊回去罷。」 朱雄道:「來不及哩。這是陣頭雨,立刻就要下了。我們再坐一會,等雨過了再走。」 這時風勢果真越吹越緊,梧桐葉賄賂地亂鳴。天空也越見烏黑,幾乎像黃昏。隆隆的雷聲,漸漸地自遠而近,接著是劃破長空的閃電。霹香靂!劈地一聲響,帶下了一陣驟雨,傾盆般地從空中倒下來。約摸下了一個鐘頭,兩方才收住,但天色仍舊是烏黑黑的。我摸出表來一看,已是五點鐘,就同朱雄離了香林寺,各自回寓。 我到中華旅館時,六點鐘已打過,問問帳房,霍桑回來過一次,又出去了。我一直上樓,四下一望,不見李四。我將鑰匙交給他,現在要叫他開門,竟尋喚不著。甫道中又不見別的條房,我不免有些著惱。我走到二十二號房前,用手握了門鈕推一推。門忽呀的開了。 我很詫異。李四剛巧在房間裡罷?怪不得尋不著他。我隨手推開了門,向裡面一望,黑漆漆沒有一絲光線。雷雨後天色既然烏黑了,他在房內為什麼不開電燈? 我一邊尋思,一邊跨進了房門,嘴裡喊道:「李四!你在裡面嗎?」 我喊了幾聲,沒有人答應,不禁疑惑起來。我走近壁旁,伸手摸著了電燈的機鈕,向下一捺,燈光立即明亮。可是明亮帶給我的是一種意外的驚嚇。 那分隔的紙屏已經倒在地上,四隻椅子和一隻圓桌也都離了原位,房內空空,玻璃窗仍舊閉著,卻不見一個人影!偷兒枉駕過了罷?可是我們的皮包仍在床邊。一轉眼間,我的毛髮都聳豎起來。原來地板上面,一點一點的都是鮮紅的血跡! 我失聲道:「不好!這房裡有人行兇過了!」 怎麼辦?我有些心慌意亂,手足無措。哈,有些聲音!我正待回頭,猛覺得我的肩膊上有人拍一下。我更吃一驚,急忙閃過一分,把身於一蹲,準備抵抗。可是我回頭看時,那拍我的就是霍桑。我進房時沒存關房門,霍桑走進來,我正在發怔,所以沒有覺得。 霍桑低聲說:「你為什麼駭叫?」他的敏銳的眼光也已看見了地上的血跡。他作詫異聲道:「嗯,血?哪裡來的?」他忽又斂神地傾聽。「奇怪!這房裡還有人嗎?……包朗,你可聽得哼哼的呻吟聲音?」 他不需要我的回答,早已大踏步走到他自己睡的床前去。床上垂著白紗的蚊帳,一時還瞧不見什麼。我仔細一聽,那哼聲似乎就是從帳子裡面透出來的。霍桑用左手把帳子揭起,右手插在褲袋中,忽又呆住了不動。我探頭一看,床上並沒有人,但霍桑的右手已經從褲袋中抽出來,伸到枕頭上去,拔出了一件雪亮亮的東西——把鋼刀! ◎六、警告 這發現實在出我的意外。那賊黨的兇橫險惡又得到一個證據!我回頭看一看床上,我的呼吸加急了。 我喊道:「枕頭上還有一張紙哩!」 霍桑應道:「是,我看見了。大概是一張警告書。」 他的神氣仍十分沉靜。他的舉動敏捷而準確。他一手將帳門鉤住,一手把枕上的那張紙取起,並不瞧,但順手納在褲袋裡。 他回頭向我道:「包朗,鎮靜些。別自己著慌。床底下還有一個人哩!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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