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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自然,這恐怖是無意識的,當然不致影響我的計劃。我旋轉了身子,就向著那半開的小門裡進去,先在門口站一站,探頭瞧瞧裡面的燈光。有一盞電燈掛在吳紫珊的床前,但光力不強,這倒恰巧合我的希望。我見吳紫珊照樣躺在那只小鐵床上,頭底下的枕頭墊得很高,還有,索悉索悉的聲音,顯見他還沒有睡著——似乎他還在披閱報紙或翻弄什麼文件。他的床上本張著一頂白洋紗的帳子,我從暗處望去,可以隱約瞧見他的輪廓;他若隔著帳子望我,卻一定是瞧不見的。

  我很謹慎地把小門輕輕關上,果然毫無聲音。接著,我瞧見他的床背後有一幢箱子,箱的一旁仿佛有一隻矮櫃。我定意就在這櫃上暫坐一會,靜候我計劃的實施。可是當我一步一步走近那箱子的時候,雖然十二分小心,卻不料的搭一聲,那箱子的搭配竟因著地板的輕輕震動而響起來了!

  「誰?——阿毛?」

  這是紫珊的驚問聲音。我急忙把身子蹲下,連呼吸都忍住了。他如果發覺了我,呼喊起來,那不但我的計劃全功盡棄,並且他以後有所防範,我們的疑團就再沒有解決的希望。但假使他因此起床找尋,那卻反而成全了我的願望,我也不妨將錯就錯。

  吳紫珊問了一聲,便不再發話,我也就蹲著不動。那矮相雖和我距離不到三尺,但我已沒有勇氣坐到矮櫃上去。我覺得這屋子的年齡的確老了,地板雖然不破,但處處鬆動,舉步時偶不小心,便會像老年病人一般地發出訴苦聲來。

  那吳紫珊靜默了一會,似在斂神傾聽。接著,他忽又咳了一聲嗽,又好像一個人在驚疑不定的當地,借此自壯其膽。我仍靜伏著不動,眼光瞧在他的榻上。這時我忽見那白洋紗的帳子簌簌地震動,仿佛他在坐起來了!

  「他當真會下床來嗎?」我心中起了這一句疑問,我的右手便自然而然地伸進衣袋裡去,握住丁霍桑借給我的那支手槍。

  紫珊當真坐起了!不過他只直侵僵地坐著,還沒有下床的動作。他似乎又靜聽了一會。嘴裡忽低低地哈著。

  「奇怪!我聽錯了嗎?」

  我從帳子後面瞧見他的身子向床前僂著,似在向桌子_k摸索什麼。接著,我又聽得擦火柴的聲音。他開始吸煙了。我知道他的疑團已經消釋,我的防範也可以減少些緊張。那空中的空氣不很流通,略略有些問熱。我一邊抹著汗液,一進計算阿毛木匠的行動。我叫他向凝和路和喬家沒兜兩個圈子,從時間上推算,大約須十五分或二十分鐘。我和他分別以後,到此刻也足有十分鐘光景。料想五分或十分鐘以後,我的計劃就可以順利地實現。

  據心理學家的實驗,人們在短時間中估量時間,往往會比實際的時間長些。譬如我們和一個朋友約會,那朋友如果遲到了三五分鐘,我們心理上的感覺,往往會把三五分鐘估量做十分或二十分鐘之久。這個理論我們已實驗過好幾次,當我蹲在簽冊床後的當地,也感覺得這數分鐘的時間黨特別久長。

  我又打算事成後的脫身方法。那阿毛喊呼以後,屋中人勢必立g響應。那時吳紫珊聽得了發火,如果立起來逃命,我就不妨露出真相,上前去阻止他的行動和揭破地的陰謀。萬一我的推理錯誤,他聽得了警報,只在床上掙扎,實在不能起身。那時我又怎麼樣呢?從事實上料想,這虛假的火警,至多只可維持一兩分鐘功夫,不久便要被人證實。那時樓下的人發覺了誤會,諒來總要上樓來報告和安慰他的。我只能在他的床下或那箱子背後暫躲一躲,避過報告人的目光,等到他們下樓,我再設法悄悄地退出。

  當我默自忖度的當兒,我的耳朵中忽又聽得吳紫珊的驚問聲音。

  「誰呀?是不是阿毛?」

  我暗暗地驚訝。我的身子既然絲毫不曾動過,他怎麼又有這個問句?一刹那間,吳紫珊的較高的驚恐聲浪又制動我的耳朵。

  「誰?…誰呀?」

  他不是自己心虛嗎?或是他的神經錯亂了吧?

  不,不。這事情當真有些奇怪了!原來我因著他的問話,我的聽覺也同時注意到外面、我果真聽得有一種吱咯吱略的聲音,仿佛那中間的意坐定中有什麼人在地板上輕輕走動!

  自然,我是不相信超乎物理現象之外的所謂鬼怪的。但那吱咯聲音卻明明是物理現象的一種。如果沒有人走動,又怎麼會有聲音?那麼,誰在中間裡走動?樓下的人都已睡了,對面死者的臥室中也空著沒有人。何況在這時候,誰又會走到這可怕的中間裡去?

  這時我和吳紫珊抱著同一的傾向,全神貫注地向外面傾聽。外面又似乎沉寂了。但我的疑團仍不能解釋,因為那歧咯的聲音,不但我一個人所得,吳紫珊分明也同樣所得的、這聲音一定不會憑空發生。我很想到中間裡去瞧一個明白,但事實上卻不可能。我構成了一種解釋,會不會我上樓的時候,被人暗中瞧見,此刻那人就悄悄跟上來窺探?或是那阿毛懷疑我有什麼惡意,故而也私下上樓來探視?

  唉!那外室中的地板上吱咯吱咯的聲音又很清楚地發生了!接著,又引動了吳紫珊的驚呼。

  「外面什麼人呀?」

  他的呼聲不僅減低了,還充滿了明顯的恐怖意味。我受了他的聲浪的暗示,渾身的肌肉突然緊張,身上的汗毛也不自覺地豎了起來。再過一會,我又聽得吳紫珊的喘呼。

  「誰?——誰?——誰在開門?」

  我的眼光也瞧到了那扇通中間的西式房門,門鈕果在那裡緩緩旋動,一眨眼間,那扇西式的房門竟也慢慢地在推動了!

  我覺得吳紫珊的呼吸很急,那帳子又連續地簌簌震動。其實我自己的心的跳動,這時也失了常態,我雖極力鎮待,卻終於無效。

  房門推開了,……一寸,……二寸,……三寸,四寸!室中卻依舊靜悄悄地——靜得使人窒息!一會兒,那房門已開到了半尺以上!

  吳紫珊已沒有呼聲,帳子的震動已擴展了範圍,連帶地引動了床的震動。我們伏著不動,忍住了我的鼻息。我的左手撐在地板上面,右手仍緊緊握住了衣袋中的槍柄。

  房門已開了一尺多了,似乎有人正在捱身而進;再隔一會,我的眼光已接觸了一種可怕的怪物!

  一個渾身白色的人形,直挺挺地站在門口!那真是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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