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霍桑探案集 > 白衣怪 | 上頁 下頁
三八


  汪銀林道:「如此看來,這少年的犯罪行為,已絲毫沒有疑惑,我們偵查工作,也可以告一個段落了。」

  許墨傭附和道:「原是啊,霍先生,你的意思怎樣?你如果再有什麼懷疑,我不妨把那孔聯奎傳呼進來,叫他當面對質一下。」

  霍桑緩緩答道:「你如果說他冒領款子的處分已經成立,我完全贊同。不過你若說造成這凶案的,也就是他,那我仍不能放棄我的懷疑。」

  許墨傭作不耐聲道:「你說行兇的不是他嗎?難道這一萬五千元的鉅款,你以為還不能做他行兇的動機嗎?」

  霍桑道:「你說的動機太顯明了。這案子的動機,一定比這個還深秘得多。並且從事實方面著想,他也不像是行兇的真凶。」

  許墨傭似因看霍桑的辯護,處處反對他的見解,又不禁動了肝火。我見他額角上的青筋又暴露了,須角也翹了起來,分明又待發作。這時出我意外的,我看見梁壽康的胸膛一挺,忽而搶聲高呼。

  「霍先生,你的話真對!我實在不曾行兇。那個謀殺我舅舅的,就是那個白衣怪物!」

  ◎十五、這怪物是誰

  梁壽康的突如其來的供認,在當時果然使大家吃了一驚,但經過了一度的思索,便覺得這句話只能供一時的驚異罷了,一經細嚼,又覺得真實的可能性很少。就我的主觀而論,他的話明明像托詞卸罪,又像是因著霍桑的暗示引出來的。霍桑既自動地給他辯護,他也自然樂得趁順水船了。這懷疑的態度,許墨傭似比還銀林更明顯。他旋轉去向梁壽康細細一瞧,發出一陣冷笑。

  他道:「你真聰敏!你說那兇手是一個白衣怪物?哈哈,既然是怪物,當然是無影無蹤。不可捉摸的。對不對?」他說完了話,又跟著一陣冷笑。

  梁壽康忽聲色俱厲地答道:「真的。我知道因著我先前的說謊,此刻你們不會得信我、不過我可以宣誓,我的確瞧見那個怪物。我舅舅一定是被那怪物謀死的——」

  霞染不等許墨傭再說,便搶著接嘴。他向梁壽康道:「你不必過慮。只要你說實話,不必怕人不會相信,更不必怕不能減輕你的處分。」他又瞧著許墨傭和汪銀林二人說,「我們大家坐下來。署長,你再耐一下子。無論你的見解怎樣,姑且聽聽他的故事再說。」

  於是一分鐘後,我們四個人都勉強坐下來,只有梁壽康依舊站著。再過一會,他的離奇的故事便開場了。

  他道:「我錯誤了,現在已後悔莫及。不過我的錯誤,並沒有犯罪意味,動機完全出子怕牽連的緣故。我對於我舅舅的凶案,實在絲毫沒有關係。所以在這一點上,我依舊是理直氣壯的。」

  許墨傭把左手揮了一樣:「天氣這麼熱,誰耐聽你的這些鬼話!」

  霍桑又說道:「你但把經過的事實說明好啦。」

  梁壽康點點頭,說道:「昨夜十點鐘後,我從光啟路錢家飲了湯餅酒回廠。我舅父忽打電話來,叫我當夜到他家去商量一件要事。他還叫我行動上秘密些兒。因此,我換了一件深色的紡綢長衫,重新從廠中出來,趕到喬家柵勇父家去。那時已十一點鐘。我按了按門鈴,果真是舅舅親自下來開門的。到了樓上,他和我細細談話——現在我也顧不得別的,不妨老實說吧。他告訴我,我的表兄海峰已從北平回來,曾和舅舅商量,要到法國去研究美術。這一筆留學的費用很大,我舅父不肯擔任,但他又不便向表兄說明。他的銀行的存款,還有一萬六千多元,深恐被表兄知道了不能推辭,所以叫去代他把款子提出。如果表兄知道了,他可以推託在公債主蝕去的。我對他這個請求,自然義不容辭。當下他簽好了支票交給我,我們又談了幾句,我照樣悄悄地出來。不料那怪事就在這時發生了!」

  梁壽康頓住了不說。他的目光凝定著,面頰上的血色也頓時退盡,仿佛他的腦海中已幻出一種恐怖。汪銀林似一心一意地傾聽著。許墨傭卻皺著雙眉,顯得他懊惱不耐。霍桑瞧著那少年的臉兒,也似全神貫注的樣子。

  他問道:「怎樣的怪事?快說下去。」

  梁壽康道:「我下樓時,我舅父本來陪我下去關門的。我走在前面,舅父踉在後面。我們剛才走出他的房門,踏進客堂樓的中間,忽覺一陣午夜的涼風,從南窗裡進來。我見舅父的身子一縮,身上似乎著了冷。他的身子本來很保重的,那時他身上穿的一身雲紗衫挎,確很單薄。他站住了,附著我耳朵說了一句:『你先走,我去披一件衣裳。』他回進房去,我依舊前進。我穿過了中間,在樓梯頭上略站一站,還不見我舅父出房。這時我心中忽然起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怖。我雖然並無所見,不過當我一步步走下樓梯的時候,身體上忽感受一種陰森森的寒氣。中間裡電燈本來亮著,上半部的樓梯照得很亮。因此,我走到樓梯的轉折所在,便站住了,打算等舅舅一塊兒走。那時我回頭一瞧,還不見舅父下樓。正在這時,我旋轉了身子向樓梯上一望——哎喲!我——我瞧見了那可怕的怪物!」

  他的話又頓住了。他的面部白得可怕,他的股部抵住在書桌的邊,他的失血的嘴唇也微微顫著。

  室中完全靜寂。大家都斂神傾聽,沒有一個人發話。沉寂中我但聽得窗外群蠅,在悶熱的空氣中嗡嗡歌唱。

  一會兒,梁壽康顫聲繼續:「這景象真可怕極了!不論那怪物是人是鬼,在那個當地,有那種景狀突然接觸我的眼睛,我實在再忍受不住。我當時不曾發聲駭呼,不能不算我還有定力。我不再猶豫,立刻奔下了那下半部樓梯,急忙忙從後門逃出。我走到凝和路口,立即雇了車子回廠。以後的事情,我完全不知道了。」

  大家又靜了一會。我們四個人似乎都抱著禮讓態度,不願搶先開口。過了一會,這靜默終被霍桑打破。

  他問梁壽康道:「你瞧見的那個怪物,究覺是什麼形狀?」

  梁壽康道:「一個渾身白色的人形,瞧去似乎很高大!」

  「這人形是男是女?穿什麼衣服?」

  「這個難說。我但覺那怪物仿佛穿一件長袍,自肩部到腳踏,完全白色。」

  「你曾否瞧見這怪物的面部?」

  「這也沒有清楚。我但覺他的面部也完全雪白,只有兩個黑色的眼洞。但我那時實在不敢細瞧。」

  霍桑低頭沉吟了一下,又道:「那怪物在什麼地點?」

  壽康道:「在樓梯頭上的那扇小門口裡。」

  這一句話一進我的耳朵,忽似有一種什麼東西觸動了我一下,但我來不及發話,霍染已繼續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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