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溫迪·霍恩斯比 > 真相難白 | 上頁 下頁
四六


  「阮凱?」我幾乎都說不出這個名字了。凱茜能夠倖免於難所帶來的解脫立即轉成了內疚感。「阮凱到這兒是要來看我的。」

  「她拜訪你的目的是什麼?」他問道。

  「我們是朋友。我想她可能要留下什麼東西。也許是某種節日糖果吧!」

  「禮物?」馬雷諾問道。

  「表示感激之情。」我答道。

  馬雷諾向我出示了第二個塑料袋,裡面裝著像我的拇指大小的一塊東西,一片包裝紙淩亂地包著它,紙的一面用鉛筆寫著瑪吉。如果這就是一份禮物,可阮凱又沒有像往常一樣下功夫包裝得好看些。我伸手捏了捏——硬得像塊石頭。

  「認得出嗎?」他問道。

  「認不出。」我搖搖頭。

  「能想起來是什麼嗎?」

  「想不起來。」

  麥克側著身子往前走了幾步,說:「你為什麼不讓瑪吉看看裡面?也許會有什麼發現呢!」

  馬雷諾仔細地看了看麥克,然後輕微地聳聳肩:「當然可以。」

  那可真是為難他了:他得一邊拿好寫字板,一邊費力地打開小包裹,還得小心不要撕裂包裝紙。最後對我說:「伸手。」

  馬雷諾將一塊半透明的白玉放入我的手中。這是一塊刻成舞女形狀的白玉。她像在逗弄人,胸膛裸露,笑容迷人,一條腿抬著,似乎想要在飛行中平衡身體。

  「想起了什麼嗎?」馬雷諾問道。

  「是的,有一點印象了。昨天在一個博物館目錄中我看到了類似的東西。在我看來就像越南寺院的舞蹈者——人們稱之為阿普薩洛斯。」

  麥克將我的手握成杯狀,然後抬起以便看得更清楚,隨後只說了一句:「真可愛!」

  馬雷諾盯著麥克,說:「我還不知道您的姓名呢!」

  「弗林特,麥克·弗林特。」

  「您同死者有什麼關係?」

  「她給我倒過一次茶。」麥克的目光從小雕像移到馬雷諾瘦骨鱗峋的臉上,「您認為這次槍擊是怎麼發生的?」

  「第一眼看去,像是駕車射擊的或是一顆流彈,」馬雷諾說道,「也許是,也許不是。很多人有槍,很多人用槍——特別是今年這個時候。知道死者有可能牽涉進什麼事嗎?」

  「阮凱。」我重複了一遍她的名字,因為馬雷諾稱之為死者令我有些不快——她有名有姓。我向馬雷諾講述了阮凱家的房子所遭受的襲擊,向他拼寫了包貢的名字。我的大衣口袋中一直放著那輛白色汽車牌照的照片,我把照片也給了他。我對他講了阮凱和薩姆所擁有的餐館和他們的四個趕到城裡過年的孩子。還講了我怎麼通過我的前夫結識了她。講到這時,我有些失態。

  馬雷諾停了一會兒讓我恢復常態,然後問道:「為什麼一個餐館老闆需要一位像斯科蒂·麥戈溫那樣有權威的大律師呢?」

  「因為這世界很複雜,每個人都需要有人引路。」

  可憐的阮凱。我感到了沉重的打擊。此時,麥克又在拍我的後背了。

  「請您想一想阮凱是怎麼活過來的——在她到美國之前她一直生活在一個戰火連天的地方。而現在她就這樣死了,是因為走出公共汽車嗎?」

  麥克和馬雷諾此時都在嘮叨著老一套:這就是命!你永遠不知道何時會死去。所幸的是,至少她沒受罪。

  在我激動得說不出話時,馬雷諾停下來讓我慢慢恢復過來,但他依舊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他像鷹一樣,不肯把小黑眼睛從我倆身上挪開片刻。我暗自想:一位好警探,是個好男人。沉寂片刻後,他的小眼睛死死地盯著我,問:「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我很正常!」

  「聽到這話我很高興。我正想請你做件很受人指責的事情,哪怕對我們這些老獸醫來說也是如此。」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接著說下去,「我的工作中最艱難的一部分是通知死者的至親。我從來無法狠下心來去做這樣一次拜訪。在我不得不這樣做之前,我想肯定一下這消息的可靠性。如果您能親眼確認一下死者的身份,我會十分感激的。」

  「您想讓我看一下阮凱?」

  「可以嗎?」

  我從來不是阮凱最好的朋友,對我來說,做一次正式的確認並不恰當。但最終我還是答應了,因為我自己也想看個究竟。

  馬雷諾看著麥克,也許是想找出什麼抗議,但是沒找到。

  年輕警官特雷爾伸手去拿狗繩,說:「讓我帶鮑澤回家吧!它沒必要待在這兒。」

  當麥克把狗繩遞給特雷爾時,鮑澤開頭有些拒絕,但最終還是夾著尾巴跟著他走了。特雷爾知道它的名字,也許鮑澤還記得這個人。

  麥克和我朝米申大街走去,馬雷諾在前面開道。前行的過程令我不太舒服,我們所經之處,商店老闆和鄰居都盡力追問:「警察對你說什麼了,瑪吉?」「麥克,死者是誰呀?世道會變成什麼樣呢?」除了不正常的好奇心外,他們對於自己的和平與幸福受到侵擾也表示了真正的憤怒,同時還有解脫——畢竟這次死者不是他們自己或家人。我只能以搖頭或邊走邊碰碰手作答。但毫無疑問,今天一天都會有人給我打電話或是登門造訪了。

  馬雷諾蹲在被蓋著的屍體旁邊,從臉部開始,揭起了蓋屍布,他的目光不盯在屍體上,這倒很少見。近距離地接近屍體使他面色蒼白,汗珠在他光禿禿的頭頂上閃閃發光。與此同時,麥克右膝著地,俯下身子仔細察看著屍體。

  阮凱死的時候,看來心中並不平和:恐懼凝結在她的臉上,眼睛凸出,嘴巴張開,準備發出她永遠也發不出的尖叫。也許在她感覺到子彈到來之前就死去了,但她肯定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事。

  我站在馬雷諾身後,把他作為我和朋友屍體之間的一個緩衝。

  「毫無疑問,這就是阮凱。」我說。

  「你能肯定嗎?」馬雷諾問。

  「能肯定。」

  「謝謝你。」

  馬雷諾走開了,背朝著我們和阮凱,忙著寫一份有關我們談話的現場報告。

  我朝麥克低語道:「你看到什麼了?」

  「洞穿頭顱的傷。從左眼射進,在頭後部爆成了一個洞。就像史蒂夫說的那樣,在被射中時,她一定正好站在公共汽車最下邊的踏板上。」他又十分得體地指出,「血大都濺在了敞開著的車門上,但子彈接著穿進了車的另一側。從那個彈孔裡,我能看到亮光。子彈留下的東西也許都散落在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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