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溫迪·霍恩斯比 > 真相難白 | 上頁 下頁
二六


  最後我給阿洛·德爾加多打了個電話。我告訴他我從佩德羅的驗屍報告單上得到的社會保障號碼。然後要他竭盡全力去尋找關於死者的親屬和朋友的材料。

  把蒂娜登記入冊後,麥克回到了車裡。他不同意我開車到聯合火車站的計劃,我就知道他會這樣。但他並沒有費太多的口舌。「做你必須要做的事去吧。至少現在沒有交通可言,任何一個有理智的人都不會上路的。」最後這句話充滿了挖苦味。

  處在金州高速公路和洛杉磯河之間的使館大街的地形就像一個又大又淺的盆子。當麥克接近這個盆子的洪水氾濫的底部時,他的車突然掠過水面,一下滑了四個車道,旋轉了180度。然後,車的前輪才穩穩地落在瀝青路上。幸虧有那麼多理智的市民,我們幾乎找不到一個與我們撞車的人。我抓住安全帶,靜靜地等著。終於,麥克重新控制住了車。

  「幹得好。」我說。

  他搖了搖頭,臉上滿是堅毅的線條:「從這兒我們用一分鐘就可以到聯合火車站。你回家走這條路花一個小時簡直是不可思議。站台裡有賣午飯的,我們去吃點東西,等著你的好朋友出現吧!」

  我們坐在一張擦得亮堂堂的桌子前——桌子正對著通向鐵軌的地道——吃著金槍魚三明治和用一個罐頭熱出來的西紅柿湯。這個老舊的車站本來就要廢棄,兒年前由於往返兩地的火車開始運行,使它又充滿了生機。堅硬的皮鞋後跟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嗒、嗒」的聲音,回蕩在有著高高的、拱形的天花板的大廳裡,並且隨著每個旅客的來來往往而起起落落。

  麥克在賬單上放了12美元,把餐巾紙疊好放在盤子旁邊。在我和米丹通話後已經過去了一小時。

  麥克站起來:「好了嗎?」

  「好了。」我收拾好茄克、背包和雨傘,和他走出去來到紅線軌道的終點等著。

  5分鐘後,米丹出來了,肩上吃力地扛著兩個沉重的帆布包,已經被水弄得黑乎乎的。他看見了我,朝我笑著,快速地越過另一個興奮的旅客朝我走來。但當他看見我旁邊站著的麥克時,他突然停住了,畏縮不前。

  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有些人一眼就能認出那些穿便衣的警察。我猜,他們一定犯過法,經驗告訴他們誰是警察。米丹一眼就看出了麥克的身份,雖然麥克那普通的廉價衣服被孩子們和我送給他當聖誕禮物的華麗的雨衣掩蓋著。

  我向前跨了一步,一把抓住米丹的肘部,把他從人流中拉出來。「米丹先生,」我說,「這是麥克·弗林特。」

  麥克伸出手來,米丹為了握手只好放下其中的一個帆布包。我提起包,表面上看起來是在幫他忙,實際上是找到了一個抵押品。這樣,米丹就不會跑掉了。

  「那麼,」麥克說著把米丹的第二個帆布包拿過來,我想他這個挺「紳士」的動作和我是出於相同的動機。「你是阮凱的朋友,你曾在她的飯店裡吃過飯嗎?那真是個好地方。今年冬天我們就去過那兒。」他一路上風風火火,嘴巴一直沒閑過,我們只好緊跟著。「你想在那兒吃生魚、大米飯和麵條嗎——根本沒有,大部分都是法國風味的食品。當她端出的不是蛋捲而是法式的餡餅和薄脆餅乾時,我都驚呆了。」

  就在麥克提到蛋捲時,我們已走出了站口。在看見第一排橡木長凳時,麥克停了下來,把他背的帆布包放下,然後他又把我背著的包卸下放好,問我:「你打算幹什麼?」

  「這要看米丹先生。」我說著,看了看米丹,「你想去喝杯咖啡嗎?」

  米丹睿智地一笑,舉起了他的雙手,讓我們看它還在怎麼樣發抖著,「一杯咖啡的價錢可以讓我脫離雨的苦海。你可以看到,昨天早上雨一開始下,我就躲進咖啡館喝了個夠。這樣我就不必再另找一個地方度過這漫漫長夜了。」

  「你沒有地方落腳嗎,米丹?」我問。

  他聳聳肩:「因為這場大雨,今天晚上會有更多的避難所開放的。」

  他的表情讓我看到了一種精明的計算。於是我問道:「你吃過飯了嗎?」

  「是的,我吃過一點東西。但我還沒睡過覺。」

  從麥克那兒我聽到了一種類似於低沉的咆哮那樣的警告。那個假期,邁克爾從學校撿回來一隻迷路的小貓時,他也是這樣咆哮的。我把手放在他的肩上。

  「我們可以幫米丹先生找一個旅館。」我說,「它可以作為一個採訪點打入預算——通常都是這麼幹的。」

  「就住今天一晚上?」麥克問。

  一種渴望的表情從米丹的臉上掠過。

  「我們會安排好的。」我說。還有三場暴風雨正通過太平洋襲來,每一場都等著要傾瀉到這個海岸。大部分飯店都給電視臺留了最好的房間。雖然價錢不是最重要的——蘭娜的製作間也許每天買水的錢都比這房費多得多——我只是在想我們是否能用普通的價位租一個好房間。

  麥克說話了:「大陸飯店就在地道中心附近。如果地鐵也被洪水淹沒的話,你可以坐紅線火車回到市中心。沒有必要再流落街頭了。」

  我又提起了米丹的一個帆布包:「先把你全身弄幹再說。」

  麥克在地鐵上目送我們離開,才自己驅車回警署。

  旅館的登記員看了一眼米丹,是彬彬有禮的那種——也許他受過這方面訓練,也許是我隨信用卡遞給他的貴賓金卡的作用。他以沒有打折扣的錢給了我一間可以俯瞰城市全景的房子。然後他讓我制定了一個標準:一天要做多少房間服務,要洗多少衣服,但這些都要收費。看起來,濕淋淋的已毫無線條可言的米丹與這間房子特別相配,畢竟,這是在洛杉磯——棲息在沙漠邊緣的特大的城市,誰又會有雨衣呢?

  當我打開為米丹安排的房間時,他咧嘴笑了,頭一次他的笑裡沒有那種諷刺的意味。在他走進房間時,我感覺他就像經過一段長時間的離別又回到了家一樣那麼興奮。

  他的所有東西都被水浸濕了。米丹去淋浴的時候,我把服務員和洗衣服的勤雜工叫來了。一刻鐘後,他裹著賓館提供的寬大的毛長袍回到客廳。桌子上擺著他的午飯,他的衣服正在外面洗燙。

  米丹坐下來吃著熱騰騰的龍蝦餅,煮得嫩嫩的牛排——切得非常薄以至於你可以透過它看見人,還有「愷撒」色拉和雙份的鮑魚。我留出一段時間給他吃飯,中間不時和他扯幾句閒話。他吃完了食物,斜躺在椅子上,用手撫摩著他那凸起的肚子。

  「謝謝你的樂善好施。」他說。

  「你的表妹阮凱也會這樣做的。她會為任何一個處在困境中的親戚這麼做。我只想請你幫我一個忙。如果你想報答我的話,給阮凱打個電話告訴她你還好。」

  「我會的。」他說,但語氣不那麼讓人放心。

  「昨天我們說完話後,我又回到了你住的地方想再和你談談。」我給自己倒了第二杯咖啡,坐在一張柔軟的沙發裡,「但是你已經走了。你住的小屋子也消失了。」

  「這群摧殘藝術的傢伙!」他薄薄的嘴唇卷起來,充滿了厭惡,「這群犯法的傢伙!他們認為我們沒有家,所以我們在銀行裡沒有賬戶。他們認為我們把僅有的錢藏在什麼地方了。他們到處搜尋他們能偷到的東西,這樣他們就能小發一筆財。如果你的門不上鎖的話,你就會有無窮無盡的煩惱。」

  「你去吃午飯的時候,那些傢伙把你的小屋拆散了嗎?」

  他輕蔑地聳聳肩,想忘記這件事:「幸運的是那時我不在那兒,不然他們會連我一塊給拆散的。」

  「太可怕了!」我說,雖然我想他在撒謊。為什麼那些小偷不拿走那兩個帆布包呢——此時它們正安全地躺在房間的角落裡。為什麼他們不把那些他們不需要的東西扔得更遠一些,讓米丹找不到呢?為什麼米丹把剩下的東西收拾得如此之快,我和吉多再回去看它時已空無一物了呢?米丹的故事根本經不起推敲。

  「你打電話給我時,說有些事情要告訴我。」

  「你幫了我這麼大一個忙,我真是感到不好意思。但在思考了一番後,我覺得它什麼價值也沒有。」

  「不管有沒有用,先告訴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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