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溫迪·霍恩斯比 > 77街安魂曲 | 上頁 下頁 | |
四三 | |
|
|
「小意思了。」她一臉的不屑,「我在這個城市裡幹過很多事——城市裡的建築物一天天增多,有很多東西也進進出出的。我只是『開發了』一下我在這兒的警察局資源,給他們買了幾瓶酒,事情就搞定了。希望沒耽誤事,只是這個報告太老了,它還在檔案庫裡。還有,沒有更多的記錄,真糟。」 「太糟了!」我應道,「你能查出聯邦調查局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嗎?」 她搖搖頭:「你把找槍這件事告訴我後,我就打電話問我的男人。他提醒我,所有的資料注釋都交給了當地的聯邦調查局辦公室。」 「那個給我暗示的聯邦調查局官員也說這是一樁死案。」我搖了搖杯子裡的冰,「我有一個經驗,有時候你覺得毫無出路時,在另一端也許還有一些可走的路。」 「上帝啊,再次與你合作真是有趣。」道爾笑著,她那黑黑的眼珠閃閃發亮,「如果我半途而廢,我將一事無成。對嗎?」 吉多加入了我們的對話:「我們現在可以吃東西了嗎?」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錶,然後說:「還不行。」 奧爾斯沃西夫人家的惟一一塊陰涼地是屋子旁邊的快腐爛了的帆布活動小屋。但我們必須待在外面,她說,因為屋子裡亂糟糟的。雖然她家的窗戶上掛著一個空調,我卻並不想和她爭吵。如果這個院子比房子裡更賞心悅目的話,那麼不管裡面有沒有空調,我都不想進去。從小院子的景象來看,她把她死去的丈夫的一點點廢物帶過來了:修理工具,用壞了的家具,一箱箱的舊雜誌,還有手臂那麼高一摞的各式各樣廢物,都與停車線平齊了。 吉多脫下他白色的T恤,把它浸泡在漏水的花園水管下。在他扛起攝像機之前,又把T恤罩在他的頭上。小屋那邊的沙漠反射著刺眼的太陽光,吉多一個勁地抱怨著這麼高的溫度會破壞他的錄像帶。與此同時,奧爾斯沃西夫人和我清理出一塊地方來,擺上了兩張折疊椅。 我坐在奧爾斯沃西夫人旁邊,兩條大腿緊緊地夾住一塊冰,躲閃著穿越千瘡百孔的帆布小屋射來的光箭。這些光箭裡居然還夾雜著一絲微風。我們到達這裡的時候,她家小屋旁邊的溫度計表明陰涼處的溫度已是攝氏40度。15分鐘後,當我們開始談話時,已經有41度了,而且還在往上升。 「我的丈夫死後,我必須賣掉一部分財產。」奧爾斯沃西夫人的手在那罩著她白色卷髮的發網上摸了摸,「我猜,那把槍成為他的東西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得到的。」 「你為什麼把槍交到警察局去?」我問著,給吉多的攝像機一個側身。 奧爾斯沃西夫人直視著攝像機,口齒清楚地說:「我把槍交上去是因為法律的威力。」聽起來她好像正在背誦一段古老的箴言,「上帝啊,因為我不能說謊。」這樣的回答對我來說真是太正確不過了,但卻毫無用處;我花了錢,所以我不能這麼客客氣氣地對待她。 我猜她該有八十多歲了,但我沒有問。早上8點我們敲門時,她已經穿戴好了,正在澆仙人掌。她很勤勞,我想。談論起她的孫子孫女時,她興致高昂;但問及她的丈夫時,她很害羞,充滿了警惕。 我又試了一次:「吉多和我就站在你家的廢物院子裡面。他們什麼時候建起這商場的?」 「有很長一段時間了。」她的目光越過沙漠,似乎萊斯特的地方還在那兒,「十年嗎?也許是十二年。那個商場比萊斯特的廢物院子不知要漂亮多少倍。」 「告訴我你丈夫做的生意。」我說。 「它就像另外一個廢物院子。」她用一塊紙巾輕輕地拍打著她那撲了粉的臉頰,「賣一些小玩意,雜貨。」 「他從哪兒進貨?」我問。 「進貨?」她笑了,「你是說,他的廢物?」 「所有東西。」 「他走出門在街道上找到的。或者有些人給他一些東西交換或讓他代銷的。找到那些廢物不成問題,找到買主才是問題呢。」 「他經常買賣一些火器嗎?」 「不。」她說著,變得警戒起來。「萊斯特留了幾把槍以作防身之用。但他不是這種商人。他沒有賣槍的執照,連一把槍也買不起。」 我向她靠近了點,看見吉多把鏡頭也對準了我們。「萊斯特是怎麼得到羅伊·弗蘭迪的手槍的?」 「我不能說。」她又把目光投向沙漠。「當然,那把小手槍也不是我那天上交的惟一一把槍。還有一把盧格牌手槍,一把機關槍。」 奧爾斯沃西夫人還說,她也記不清楚她是否遇到過掩護芭蒂·海斯特那些共和軍成員的汽車旅館老闆。二十年的時間太久遠了,人總是很難再記住往事。 道爾開車送我和吉多去聯合大廈。與每個東部的城市一樣,那些房子都特別的新。從那個同意與我交談的地方官員身上,我一無所獲,從其他人身上也一樣。雖然道爾在一旁鼓動,但一個死去的洛杉磯警官在他們眼裡什麼都不是。 帶著一些我認為有趣的電影膠片,帶著一個有著太多遺失的碎片的謎,我離開了拉斯維加斯。 我對謊言感到了厭倦,甚於任何可惡的東西。 § 17 我坐飛機到了奧克蘭,然後開車從舊金山的海灣地區高速公路到了伯克利。 像拉斯維加斯一樣,伯克利的商業中心也是由一條一條的街環繞而成,但是面貌卻大不相同。拉斯維加斯極盡繁華奢侈、富麗堂皇;伯克利卻多多少少是由很多東西組成的和諧的「混合物」。街上有擺小攤的嬉皮士,有乘車過橋直達舊金山的衣冠楚楚的雅皮士,還有大批的學生,他們和諧地相處著。 夏塔克大街、電報大街、本克羅弗特路,這幾條環繞著校園的主要街道,在我到達的那個暖和的星期五都是車水馬龍,人聲嘈雜。加利福尼亞大學秋季學期剛開學幾周。我興致勃勃地走在人群中,聽著這熟悉的、我深愛的街頭聲音,就像聽著我爸爸的搖籃曲一樣,陶醉在其中。 每個新學年的開始,我最愛看的集體莫過於大一新生了。他們在開課前的一星期到來,大部分都是他們原來所在學校的優秀畢業生,心裡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他們被家裡送入這個大家庭,內衣內褲裡還繡著自己的名字。在他們回家過感恩節之前,他們的新衣服都變成了一樣的紅灰色,因為誰也沒有時間去洗衣服。他們的頭髮也沒有理、腦袋裡裝滿了剛學完一半的課程,這足以讓他們形成自己半成熟的觀點。他們昂起頭,準備向他們的父輩堅守的東西發起進攻。在5月末他們的第三個學期結束後,他們有所分化,或變成在學習上失敗的人,或成為新生中的優秀人物。 天氣炎熱,但比起我剛離開的沙漠,它又太溫和了。我在冷飲店停了下來,買了一杯新鮮的水果雪泥,這也讓我找到了一個逗留的理由,看看來來往往的人群。我脫下我的亞麻布茄克衫,披在肩上;把那溶得很快的雪泥舉在前邊,以防它滴在我的襯衫上。 我姐姐住的小型醫院在校園的西北部,離我家不到半裡遠。我走上夏塔克大街,準備抄最近的路穿過校園。也許我可以在物理系停一下,向幾個老朋友問聲好呢。但我還有充裕的時間,於是我繞道而行,踏上了校園南邊的賓尼大街。我在2603號前面停了一下,芭蒂·海斯特就是在這兒被綁架的。 路旁的香柏木表明芭蒂曾經住過的屋子年代久遠了,但它的狀況仍然很好。對於大部分學生,乃至年輕的老師們來說,這樣的房子都不是他們住得起的。 我現在可以理解,芭蒂這種舒適的生活何以會激起那群沒有任何優勢可言的人的憤怒。綁架芭蒂的人既不貧窮,也不瘋狂。他們和她一樣,都是那種中上層階級家庭嬌生慣養的孩子。 四周特別安靜。據說1974年芭蒂,海斯特與綁架者在晚上搏鬥並大喊大叫的時候,四周的鄰居一副冷漠無情的樣子。就像羅伊·弗蘭迪死的那個晚上,西部八十九街122號的鄰居們沒有一個出來幫忙一樣。這兩個案子都用了同樣的方法,有著同樣令人憤慨的大膽:儘管反抗吧,大叫吧,因為沒有人會來幫助你。 想像著芭蒂的恐慌,我渾身也起滿了雞皮疙瘩。走進校園的時候,我總是和人群在一塊兒,並不斷地看著我的前後左右。 校園要比街道上涼快。那些蔭蔽著地面的古老的樹木就像罩在頭上的一個深綠色的天幕。樹林中,橡樹和楓樹的葉子開始由綠色慢慢地變成黃白色、淺橙色。地上灑滿了閃亮的樹葉。即使在這個非常安靜、平和的地方,我仍然有種幽靈附身的感覺。 | |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