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溫迪·霍恩斯比 > 77街安魂曲 | 上頁 下頁
三六


  「渾球,蠢驢,飯桶,廢物!」

  我還是選擇了那句最常用的:「你這頭蠢驢!」

  「對不起!」鮑博聽起來是真心的,「我只到樓下說了句:艾米莉還活著,住在伯克利。我沒想到電視臺會派人去抓住這個題材,但他們居然這麼做了。」

  「根本不是什麼題材。」我說。

  「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如果這事讓你傷心,我就是罪魁禍首。但這事的確夠得上一個好題材了,你是搞新聞的,你心裡很清楚。」

  「艾米莉本來就不會死。」我喃喃地說。

  「好了。」吉多安慰我,「別擔心了。」

  吉多讓我留下。而芬吉很顯然想讓吉多陪她一個人,我不好再留下來做陪襯,於是自己開車回了家。

  房子裡一片黑暗。鮑澤睡在邁克爾的小屋裡。我穿過車庫時,它把鼻子貼在裡面的玻璃上,沖我哼哼了幾聲,算是打了招呼。

  我上樓洗了個澡,爬上床,已經是午夜過後了。麥克回來總是沒時沒點的,整整一年都這個樣子。我們沒有一個晚上分開睡過。雖然彼此上床和起床的時間很難一致,但夜裡總有一段時間是在一起的。而那一夜我卻獨守了空床。我承認,想到他此時正在那個地方以及他的某些風流事,我的心就感到劇烈的疼痛。

  我看了一小時書,其間不停地看表。指針指向1點,麥克還沒回來。我關了燈,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大約2點的時候,我決定不睡了。打開電視,正在播放電視劇《後空窗》,但它不時地被廣告打斷,整個故事也被弄得支離破碎。

  我打開影碟機,開始放錄像,畫面上在浴盆裡做愛的人突然顯得那麼陌生。

  我關掉電視,給吉多打了個電話:「能陪我談談嗎?」

  「現在?」他睡意正濃,「發生了什麼事?」

  我聽到那邊有芬吉的聲音,於是我說:「再說吧。」然後掛了電話。

  我清醒地躺在黑暗中,4點半的時候,麥克回來了。他跌跌撞撞地進了門,在門口撞倒了什麼東西,然後踉踉蹌蹌地上樓,在樓梯上跌了一跤,然後在拐角處又撞了牆。即使這樣,他嘴裡還是不停地哼著小曲兒。

  我聽到他越走越近的聲音,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他總算平安回來了。可同時一股怒氣也沖上心頭。一個又一個的夜晚我無法入睡,等待著我那離過婚的丈夫出現,然後在深夜裡大鬧一場。現在回想起那段日子,倒把我自己弄糊塗了,我到底在想誰,麥克還是斯科蒂?

  我感到一陣疼痛,麥克重的像頭大象,此時坐在了我身上。他嘴裡念念有詞,脫著衣服,之後又站起來打開陽臺門,站在那兒做深呼吸,深藍色夜空的背景上出現了裸體的輪廓。此時,我突然產生了一股衝動,想走過去抱住他,用自己的身體去接觸他。但是我沒有,相反,我翻了個身把背沖向他。

  麥克上了床,壓在我背上。他的臉埋在我的肩胛骨間,把膝蓋插入了我的大腿間摩擦著。當他伸手過來環抱我時,我握住了它。

  他手上有股淡淡的幽香,也許是樓下花園中殘留的玫瑰花散發的香味飄進了屋子,也許是他剛剛摸過塗有香水的女人的陰道。

  § 13

  我正在家裡的工作間整理著一天要用的東西,電話突然響了。

  「麥克在嗎?」這個女人的聲音聽起來很年輕,甜膩膩的。

  「麥克不能接電話。」麥克正在睡覺呢,「我能給他傳個信兒嗎?」

  「告訴他奧爾加打電話給他了。」

  「他有你的電話號碼嗎?」

  「噢,當然。」她咯咯地笑著,「麥克有我的號碼。」

  我恨她,不管她是誰。我還恨那些把她推到這兒的人。

  影碟機的音量太小,根本不能蓋過我耳朵裡轟然作響的電話鈴聲。於是我把音量放大了,這樣我就能聽見弗蘭迪的前同事刺耳的聲音。他的名字叫霍利亨。這段錄像是吉多拍攝的,請海克特協助提問。

  「羅伊·弗蘭迪是偵破克萊什大小案件的最棒的警官。他建立了一個令人信賴的線人網。」霍利亨從椅子旁邊的氧氣箱裡呼吸了一大口。他的肺氣腫已是如此厲害,海克特和吉多只好跑到他家裡做這次採訪。「在南方局,所有與犯罪集團有關的活動都逃不出弗蘭迪的監視。」

  海克特問:「是什麼讓弗蘭迪效率這麼高?」

  「女孩子們。」霍利亨咳嗽起來,「弗蘭迪與女孩們關係很好。那時,女孩子與那幫傢伙不怎麼相干——現在仍然是這樣。那些傢伙會大搖大擺地在街上走著,吹噓著他們犯的罪行和犯罪計劃,就好像那些女孩子不存在一樣。當女孩子們聽到什麼東西後,她們會直接跑到弗蘭迪那兒告訴他。『包姆今天晚上要與一群兄弟接頭。』『休格·貝爾毀掉了曼徹斯特大街的酒店。』她們會告訴他任何事情。」

  「那些女人要弗蘭迪用什麼作為交換?」

  霍利亨想了想:「也許他是她們的生活中惟一不每天打她們的男人。也許他要做的只是給她們買瓶汽水,然後聽她們說說話。」

  海克特有意停頓了一下。那時候他已經是個富有經驗的採訪者了,能夠注意攝像機後的吉多的提示。「你有沒有回到那群傢伙中去,問他們是否有人聽過誰想要殺弗蘭迪?」

  霍利亨點點頭,他紅色的臉膛也憂鬱起來:「一個叫蒂娜的小女孩說起了我曾經提到過的休格·貝爾,她告訴我們貝爾的汽車被使用過——很明顯,貝爾開的別克牌汽車正符合目擊證人描述的樣子,他還吹噓用自己的9毫米手槍殺死了弗蘭迪。貝爾是這個案子惟一真正被抓的人。據我回憶,當時測謊儀顯示他在說謊,那時候關於弗蘭迪的死外面已經流傳著各種說法,而貝爾的供詞只不過又添了一種新說法,沒有確鑿的證據。結果他還是逃了。」

  我按下了停止鍵。確切地說,從休格·貝爾這兒已得不到任何東西。弗蘭迪被殺三個月後,貝爾死在一場與黑幫的火並之中。我名單上的黑幫成員有一大半已經死了,大部分人死於暴力,而且都沒有活過25歲。

  弗蘭迪之死看起來不是幫派成員所為。它幹得太有計劃性了。即使在1974年,洛杉磯幫派成員的「道德標準」還是槍殺。用手銬、綁架、偷走他的車又銷毀指紋不是他們的手段。他們都不想靠殺死一個警察來獲得聲譽;他們對聲譽也沒什麼特別的追求。總之一句話,他們沒有幹這件事。

  另一群要問的人是那些小毒品販子。七十七街的偵探通過一個「非常可靠的渠道」知道,一個關在舊縣城監獄裡的傢伙說他安排他的一個同伴殺了弗蘭迪。由於他在監禁之中,所以他有藉口逃離追蹤。他告訴告密者,弗蘭迪曾經逮捕過他幾次,他痛恨這種折磨。弗蘭迪嚴重影響了他的生意,讓他在他的顧客面前看起來像個傻子。他說他那個同伴用一個女孩作圈套,騙他說她的朋友在八十九街的巷道裡需要幫助。

  他們說弗蘭迪上鉤了,因為這個女孩很漂亮。她坐進了弗蘭迪的汽車,帶他到了那條小巷。在那裡,他被人抓住,手被銬住,被逼著像動物一樣在地上爬,不停地喊著「饒命」。他被槍殺,拋屍街頭。殺他的那把槍被拋入了下水道。

  弗蘭迪決不會在地上爬,也決不會把他的衣服弄皺——我清楚地知道。

  如果這條街上有人知道一些有用的東西,那它們也隱藏在十足的捏造、謊言和錯誤的承認之中。在這部紀錄片中,我只好用蒙太奇手法把一些圖像連接起來:他在地上爬行;他的腹股溝被打;他的腦袋被打;他一會兒站起來,一會兒又趴下;他的短褲被脫到了膝蓋;他被閹割了;他全身著了火;他穿著制服;他被搶劫了;他被人用他自己的槍殺死了。

  我走到樓上,換上上班穿的衣服。麥克還在那兒昏睡。他赤裸裸地、一絲不掛地仰躺在床的中央,手臂伸出了床外,兩條腿隨意地舒展著。他早上勃起的陽具像一根豎著的棒子,打的鼾像閃雷一樣響。

  在浴室的鏡子上——這個他一定能注意到的地方,我把電話留言放下了——奧爾加打過來的電話——用信紙寫的。做完這些後,我回到了床邊,把一塊乳白色的毛巾蓋在他的陽具上。他一動不動。

  在去電視臺之前,我先開車去了城市的南部。我想知道薩爾·伊波裡托究竟是怎麼想的。

  剛開始,薩爾同意我們在他的俱樂部拍攝,然後他又想反悔,我們最終還是沒有佔用他的地方。我以為在這種情況下他會高興的,他可以把錢留下,而我們也不會打擾他。但是我收到一封他的律師寫來的急件,要求我們就他失去公開亮相的機會而給以高額賠償。因為我們將不會把大名鼎鼎的「熱舞」俱樂部在影片中播出。這種卑鄙的手段不能不引起我的注意。

  在開始營業之前我到了熱舞俱樂部。薩爾曾經告訴過我們,他總是很早就到這兒打點食物和飲料,為全天的開張做準備工作。

  我穿過廚房入口走進去的時候,薩爾正在拖地板。他頭也沒抬地說:「我馬上就完。」

  「我可以等一會兒。」我說。聽到我的聲音,他差點兒把拖把扔掉。他向上瞧了一眼,把香煙往嘴角邊塞進去一點,然後又全神貫注地拖起地板來。他的拖把在地上劃著很大的弧線,向我這邊劃來,或者是向我身後開著的大門劃來。他就像一個老水手一樣,厚實的肩膀上的肌肉全部投入到了工作中。

  「你想幹什麼?」他問道,語氣中充滿挑戰。

  「我想知道你到底想幹些什麼,薩爾。這封你的律師的信值得我認真對待。不管怎麼樣,他是誰,是你的姐夫嗎?」

  「不是。」那根醜陋的香煙一動,變成了一個微笑。他把拖把放入桶裡沖洗,然後又拿起來放回地板上,「那個律師是我侄子。」

  「他告訴你什麼啦?電視臺是有很多很多錢,他準備從那兒給你掙點錢回來嗎?」

  「這值得爭一爭。」他看起來一點也不臉紅,「我正等著F·李·貝利來找我,而不是你。」

  「不管怎樣,我來了,司法部門會為你開的這個玩笑而笑掉大牙的。」

  「娛樂是我的事業。」

  「希望你的侄子把賬單給你的時候,你也一樣高興。」

  聽到這兒,他不笑了。他把拖把擠壓幹了,然後把它掛在後面的牆上;他又把木桶從後門拎出去,把髒兮兮的水潑在了地上。

  我跟著他出了門,用手遮著眼睛以抵擋外面的光亮,因為廚房裡很暗。

  薩爾在圍裙上擦乾了雙手,眼睛盯著我的胸部:「你一路跑到這兒來是想告訴我什麼?」

  「只是想確定一下你的感情有沒有受到傷害,薩爾。也許你曾經以為自己馬上就要成為明星了,但現在夢想破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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