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溫迪·霍恩斯比 > 77街安魂曲 | 上頁 下頁
一九


  她從屋子裡出來時,手裡又拿了一瓶啤酒。

  我打開錄音機重新開始我們的談話:「談一談你的工作可以嗎?」

  「沒什麼可說的。」她輕輕抽了一下鼻子,「只不過是一些退休後的老人不能出來買東西,所以他們給我打電話,告訴我他們想要的東西,然後我幫他們去買。」

  「這工作挺有意思的吧?」

  她顯然不這麼想,她喝了口啤酒,用手背擋在厚厚的嘴唇前打了個嗝:「現在可不比從前了——我以前的顧客總是很有激情地圍著你轉,而且他們都是些不錯的傢伙,比如商人、警察,還有大學生等等。他們對你特別好,還給你小費,有時還帶你出去玩。」

  「但你現在的工作更穩定、安全一些。」

  「我寧願像以前一樣,也不願意照顧這些老傢伙。」她揮了揮手,「但我畢竟已經老了,我時常設想我能夠擁有一個像『熱舞』這樣的俱樂部,一個真正時髦的地方,那兒不僅僅是讓人跳舞和喝酒的地方,那兒就像是我的家。」

  這時,弗羅拉從屋裡走了出來,伸了伸腰,打了個哈欠。

  我問米雪:「你認識弗蘭迪嗎?」

  「當然認識。」她眨了眨眼睛說,「他長得很帥,人也不錯,嗯,他不動真感情,但對如何取悅女人卻輕車熟路。當聽到他死的消息時,我真是傷心欲絕,我本來以為我們能真正生活在一起呢。」

  弗羅拉輕蔑地笑著說:「他那時已經結婚了。」

  「他當時跟妻子分居了。」米雪回擊道,「他說只要處理好一些事情,照顧好孩子,我們就可以生活在一起,廝守一生。」

  「真可笑!」弗羅拉若有所思似地說,「當一個男人剛遇到你時,他們都會這麼騙你,有多少個男人跟你說過相同的話呢,米雪?」

  米雪生氣地說:「羅伊和別人不一樣。」

  「在這個羅伊死之前,我並沒有聽你說過什麼要和他在一起之類的話。」

  米雪反問道:「今天下午5點前你得完成多少件衣服?」

  「12件,幫幫我,好嗎?」

  「給我拿過來吧!」

  弗羅拉走回屋裡,順手輕輕把門帶上。

  米雪靠近我,身上散發出啤酒味、汗味和超市里的那種廉價香水味道:「別聽她瞎說,她從沒有像我這樣的經歷,所以當我提到以前的那段日子時,她就嫉妒我。弗羅拉從沒結過婚,她這一輩子根本沒什麼幸福而言,現在又人老珠黃。」

  「你結過婚嗎?」我問道。

  「好多次。但都沒持續多長時問。結婚後,男人變得佔有欲特別強,想讓你賺錢,但你真的去做時,他們又不高興。」她喝了一口啤酒,然後坐下來問我,「瑪吉,你結婚了嗎?」

  「我不會再結婚了。」

  「你的想法可不好。」

  弗羅拉從屋子裡走出來,手裡抱著一大堆綠色的像海浪一樣的褶邊,她在門廊地上鋪了一條白床單,把那些衣服放在上面,然後遞給米雪針、線、鉤狀的扣子和鎖扣眼的機器,她說:「每個領子上一個。」然後就不聲不響地回屋了。

  米雪拿起一件衣服,胡亂找著衣服領子處的拉鍊。

  「很可笑,不是嗎?」她穿上針,在線尾處打上結,「這些小姑娘們馬上就要15歲了,她們的家人為了給她們準備這宴會,不知要花多少錢——給她們的每一個朋友都做一身衣服,簡直像一個婚禮,有宴席、樂隊、幾百位客人,還有在教堂由神父主持的儀式。花這麼多錢,你知道為什麼嗎?」

  「15歲是這些女孩最好的時光。」她開始熟練地往衣領上縫扣子,「她們的父母之所以舉行這樣的宴會,是因為以後就沒有什麼機會、也沒有什麼內容可以慶祝了。她們當中大多數還是學生,但有的女孩在這個年齡就懷了孕,如果這個宴會中有婚禮的話,順便就由神父給主持了,這樣就可以掩人耳目,然後就是生孩子,被老公毆打,整天被老公拼命幹。呶,一個15歲的女孩就這樣完了。」

  「但並不是所有的女孩都這樣。」

  她在衣服上打了個結,然後咬斷線:「對我來說可不怎麼樣,這並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15歲時,離家出走到北部,在那兒我找到了第一份跳舞的工作,我幹得很出色,當然我隱瞞了年齡,我說我已經18歲了。在長灘北部,我開始接客,他們通常給我很多小費。我回到洛杉磯是因為我母親病了,我在她身邊照顧她。」

  「米雪,你還記得最後一次見到弗蘭迪是什麼時候嗎?」

  「當然記得,那好像就在昨天晚上發生的一樣歷歷在目。」她接著縫扣子,「就在他遇害的前一天晚上,他來俱樂部看我,我已經很久沒見他了,那一陣子他到別的地方工作去了。」

  「那天晚上,你和他一起出去了嗎?」

  「沒有,當時我正在俱樂部跳舞,他要了一杯酒,一邊和幾個朋友聊天,一邊遠遠地看著我。」她笑了幾聲,「我也看著他。那天我有一個在長灘北部認識的朋友也來看我,出於禮貌,我介紹他們認識,事實上,我並不想讓他倆認識,因為我的那個朋友打扮起來可是個漂亮女人。」

  「他們倆沒出去嗎?」

  「我沒看到他們出去。」

  「我想最好能找到她,或許從她那兒能瞭解些情況。」

  「這不可能了。」米雪低下頭接著縫衣服,「因為她已經死了。」

  這時電話鈴又響了,她站了起來,抱著手裡的衣服去接電話,我隱約聽到她最後幾句話:「我恐怕得到8點鐘以後才能到你那兒,雅洛布先生,我去你那裡之前請先別睡覺,你想要買些什麼?」

  § 7

  我回到家時,屋子裡漆黑一片,靜得一點兒聲音也沒有。我們在這兒住了差不多一年了,但我有時一進來仍然覺得非常陌生,就像闖進了別人家一樣。這是一所很漂亮的、老式的南帕薩德納風格的房子,房主是麥克的一個老朋友。他從祖母那繼承了這幢房子,他給我們訂的房租很低,條件是我們得幫他把褪了色的屋子重新裝飾一下,直到恢復以前的樣子。在這房子裡我們不能進行大的改動,我們只想暫住一段時間,一接到麥克的退休通知就會搬走。在這段時間裡,我把舊金山的房子也租了出去。

  我走進一樓的工作間,從電話留言機上取下記錄:麥克因為要安排葬禮的事要晚些回家;邁克爾在學校要上數學輔導課;傑克·紐克斯特想知道明天早晨在哪兒見面;我姐姐情況很好;我的女兒已經到了休斯頓,我的房客已經交了租金;芬吉需要拄拐兩個星期;塞爾有些超時工作的問題;發電機已經換了另一台;蘭娜解雇了布蘭迪。

  在凱茜去休斯頓以後,這幢大房子越發顯得寂靜,這使老鮑澤也顯得孤苦伶仃。它現在大約50磅重,嘴上套著大套,被繩子拴著躺在院門邊上,它灰褐色的眼睛低垂著,顯得特別可憐。我想帶它出去走走,或許會好些。於是我換上一套運動裝,牽著它出去跑步,一直跑到公園那兒。

  天氣變得又濕又熱,我感到有些累,所以我放慢腳步,慢慢地跑,鮑澤也懶洋洋地隨著我慢了下來。

  慢慢地跑了大約兩公里後,我又開始大步跑起來。我覺得此時頭腦很清醒,呼吸也很暢通,接著我開始向一個上坡街道跑去。這時,麥克的聲音仿佛在我耳邊響起:「你永遠不會成功的,小傢伙,在上坡時,你根本跑不快,小寶貝……」一想起這些話,我跑得更賣力了,我跑上街道的頂端,然後在很短的時間內穿過公園跑回了家。

  「我們中的某些人就像馬一樣,不時需要一點刺激才能把事情做好。」麥克·弗林特經常說。

  鮑澤這時十分興奮,它拖著繩子在院子裡找到它的水盆喝了幾口水,然後跑到巨大的鱷梨樹下涼涼的土地上躺了下來,沉重地喘著氣。

  當我走進廚房時,誘人的飯菜香味撲鼻而來,麥克正在把食物從飯店的包裝盒裡往盤子裡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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