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福塞斯 > 戰爭猛犬 | 上頁 下頁 | |
二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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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護照遞了過去,那張護照的頭兩頁中間夾著一張票面很大的鈔票。這張鈔票就入了領事的腰包了。隨後,那個領事從各方面來檢查護照。他把每一頁都看了,又把它放在燈光下,翻轉來看,核對反面的允許帶入的金額。這樣過了五分鐘,香儂開始奇怪起來,不知哪兒出了差錯。難道英國外交部在這張特別護照上寫錯了?後來,那個領事瞧著他說:「你是一個美國人。」 香儂這才舒了一口氣,因為他看出這個人原來目不識丁。 五分多鐘以後他獲得了簽證。不過在克拉倫斯機場上卻發生了一件有趣的事。 他在機艙裡沒有行李,只帶著一隻手提包。候機大樓裡(唯一的一個)悶熱得叫人受不了,並且到處是嗡嗡叫著的蒼蠅。約莫有十來個士兵在周圍閒逛,還有十來個警察。他們顯然來自不同的部落,那幫警察樣子很謙卑,靠著牆,幾乎不互相說話,倒是士兵們引起了香儂的注意。他在填寫另一份十分冗長的登記表時(和前一天在領事館裡填的那份一樣),半閉著眼,留神著那些兵。他通過了健康及護照檢查,這兩項都由像是警察的官員來執行的,他認為他們是卡耶人。 當他走進海關,麻煩就開始了。一個文職人員等著他,用粗率無禮的手勢讓他進旁邊的一間屋子裡。香儂提著手提包走了進去,四個士兵昂首闊步跟在後面。這時,他覺得在他們身上有某種似曾相識的東西。 很久以前,他在剛果見過這種姿態,這種透出威脅來的茫然眼神,這種姿態和眼神差不多只有原始文化水平的非洲人才有。他們手持武器,一副生殺予奪的派頭,根本沒法預料會幹出什麼來。他們對情形的反應是毫無邏輯可言的,就像一枚活動的定時炸彈正在滴答作響。他目睹過剛果人打加丹加人,西姆巴人打雇傭軍和剛果軍隊打西姆巴人這些大屠殺慘況,在此之前不久,他就注意到了那些士兵們混合著威脅的迷芒神態和莫名其妙的權力感,他們二話不說就會突然亂砍亂殺。金巴總統的文杜族士兵就是這樣。 那個海關的文職官員命令香儂把手提包放在一張搖搖晃晃的桌子上,然後動手檢查起來。看來檢查是很徹底的,彷佛在找隱藏的武器,直到他認出了一把電動刮胡刀。他把刮胡刀從盒子裡取出來檢查,試著按開關。這種「雷明頓·萊克特洛尼」牌的電動刮胡刀是充了電的,所以一開就吱吱亂響起來。那個海關人員不作任何說明就放進了自己的口袋。 檢查完了手提包,他又做個手勢讓香儂把口袋裡的東西統統掏出來放在桌上。鑰匙、手帕、硬幣、錢包和護照都掏了出來。海關人員把手伸進錢包,抽出幾張旅行支票,看了看,嘴裡咕噥了一聲又放了回去。錢包裡的鈔票有兩張五千非洲法郎和幾張一百非洲法郎。士兵們手裡抓著槍就像抓著一根棍子,他們越湊越近,耳邊只聞他們在灼熱空氣裡的呼吸聲,他們一個個都好奇極了。那個桌旁的文職官員把兩張五千非洲法郎的鈔票塞進口袋,而士兵中有一個拿走了小額的零錢。 香儂瞪了海關人員一眼,那人也回瞪了他一眼,旋即撩起背心,露出九毫米布朗手槍,或者也許是一支七六五型手槍的槍把,那支槍插在他的褲帶裡。他拍了拍槍。 「警察局的。」他說,一直瞪著眼睛。香儂手癢癢地想照準那人的臉猛打過去,可是他心裡卻不住地對自己說:「保持冷靜,夥計,要絕對冷靜。」 他對桌上剩下的東西慢慢地、非常慢地做了個手勢,揚起了眉毛。那個文職人員點點頭。香儂收起那些東西放回包裡。他覺得身後的士兵退下去了,雖然他們仍然雙手握著槍,一不順心就會揮舞起槍來,或者用槍托捅人。 彷佛過了很長時間,那個海關人員才向門口點了點頭,於是香儂走出了房門。他能感到汗水順著脊樑往下淌到褲帶上。 在房間外面的候機大樓裡,坐這班飛機來的還有一個唯一的白人遊客,那是一個美國姑娘,由一個天主教的神父來接她。那個神父用他的一口洋土語向那些士兵滔滔不絕地解釋著,麻煩才少了些。神父抬起頭,和香儂四目相接。香儂微微揚起一條眉毛。神父向香儂出來的房間望去,難以察覺地點了點頭。 機場前的熱烘烘的小廣場裡沒有車輛。香儂等待著。隔了五分鐘,他聽到身後說愛爾蘭腔美國話的聲音。 「我的孩子,我帶你進城去好嗎?」 於是他們坐上神父的汽車,這是一輛「大眾」牌的德國小型汽車,為了安全,神父把它藏在機場大門外幾碼遠的棕櫚樹叢的樹蔭底下。那個美國姑娘不停地抱怨著,怒氣衝衝,因為有人打開她的手提包檢查了。香儂一言不發,他明白他們都險些挨打。這個神父是聯合國醫院的,他既是神父,又兼做教會救濟分發員和醫生。他用理解的眼光瞥了香儂一眼。 「他們搜查你啦?」 「都搜查了。」香儂說。損失十五英鎊算不得什麼,他們兩個都瞭解這些士兵的脾氣。 「在這兒一個人必須非常小心,當然,要非常小心才好。」神父輕聲說,「你找到旅館啦?」 香儂告訴他沒有,於是神父就開車送他到克拉倫斯唯一允許歐洲人投宿的旅館——「獨立飯店」。 「戈梅斯是那家飯店的經理,他是個很好的人。」神父說。 通常當一個新面孔在非洲某城市出現時,住在那兒的其它歐洲人就會邀請新來的人去逛俱樂部,回到他們的平房去飲酒,當天晚上還會有宴會。那個神父雖然儘量幫助,卻沒有來這一套。這使香儂很快瞭解到贊格羅的另一個情況,當地人的脾氣也影響到白人了。在以後的日子裡,他知道得就更多了,有許多是從戈梅斯那兒聽來的。 就在當天晚上,他認識了朱爾斯·戈梅斯。戈梅斯過去是「獨立飯店」前身的旅館老闆,現在他仍是這家飯店的經理。他五十歲了,是一個歐洲血統的阿爾及利亞人,是生在阿爾及利亞的法國人。十年前,在法屬阿爾及利亞最後的日子裡,他乘殖民地還沒有垮臺,就把生意興隆的農業機器商店賣掉了。因為一垮臺就脫不了手了。就在殖民地垮臺前不久,他帶著變賣所得的錢回到了法國。可是一年後,他發覺他無法在歐洲的空氣裡繼續生活下去,於是他就尋找另一個去處。在贊格羅獨立前五年,他就在那兒住了下來。那時,獨立甚至已經在醞釀了。他用積蓄下來的錢買下一家飯店,幾年的光景,他使這家飯店不斷得到改善。 獨立以後情況就變了。在香儂來這兒的前三年,戈梅斯被粗暴地通知說,這家飯店國有化了,會付給他當地的鈔票收買這家飯店。他從未收到過錢,反正那種紙幣也不值什麼。不過他仍然留下來當經理,抱著僥倖的念頭,盼著總有一天時來運轉,他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財產,會留下一些保證他晚年的生活。他作為一個經理,管理著服務台和酒吧,香儂就是在酒吧裡找到他的。 香儂只消提起OAS組織的舊友和老關係,那些法國外籍軍團的士兵和傘兵,那些在剛果出現過的人,就會輕易地贏得戈梅斯的友誼。可是,那樣就會把一個普通的英國遊客的偽裝拋棄了,而他應該是一個花了五天的時間從北方飛到這兒的遊客,完全是受到好奇心的驅使,想看一看幽僻的贊格羅共和國。想到這兒,他決定一直把遊客的角色扮演下去。 不過,等到酒吧關了門,他就請戈梅斯到他的房間去喝兩杯。也說不清是什麼原因,機場上的那夥士兵在他隨身攜帶的一個箱子裡還留了一瓶威士忌。戈梅斯一見到酒,兩眼瞪得老大。威士忌又是一種這個國家買不起的舶來品。香儂吃准戈梅斯比自己能喝。當他說起他到贊格羅來是出於好奇時,戈梅斯哼了一下鼻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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