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福塞斯 > 戰爭猛犬 | 上頁 下頁


  在那座山上,流水無法沖刷出形成溪流的水溝,也無法陷進岩石的表面,尤其在向東對著腹地那一面最陡的坡上更是如此。在那兒,土存留在小洞裡,從這些小洞裡長出矮樹叢、草和蕨類植物。這些植物從一個小洞到另一個小洞蔓延開去,藤蔓相連,在一片光禿禿的岩石上形成一層薄薄的帳幔,而在雨季就完全被水沖刷一光。於是,一片片水在綠色之中發出微光來,這就是那個傳教士臨死前見到的景象。那座山與眾不同的原因很簡單,它孤立在群丘之外,岩石也和丘陵的主體不同,古老的岩石和丘陵主體較為近期的柔軟的岩石相比堅硬得多。

  馬爾羅尼在山上巡視完畢,對此已經確信無疑。他花去了兩個星期的時光,才確定了至少有七十條水流從水晶山上流下去,那些水流大部分又匯成三條主流,向東流去,從山麓小丘注入更深的河谷。他還注意到了別的情況:這座山水流兩邊的土壤顏色和別的山不同,植物也不同,有些植物儘管在別的山的水流兩邊長得很茂密,可是在這座山上卻不長。一般說來,水晶山水流兩邊的植物長得比別的山上的要瘦弱,而由於水流兩邊的土壤很多,所以也就不能用缺乏土壤來解釋了。

  因此,這座山的土壤必有特點,有某種遏止那些水流兩邊植物生長的東西。

  馬爾羅尼著手畫了引起他興趣的七十條水流,一邊走一邊畫。他還從水流兩邊取了砂礫和石子的樣品,起先是取面上的砂礫,後來就挖兩邊的石子了。

  每一回他都弄來滿滿的兩桶石子,把石子倒在一塊防水油布上,堆成圓錐形,然後分成四份。這是取樣的方法。把石子堆成圓錐形,用鐵鍁分成四份,取兩份對角的,重新和在一起,再堆成一個圓錐形,然後把這一堆又分成四份,就這樣一直分下去,直到每堆樣品重二至三磅。等這些石子曬乾以後就裝進一個聚乙烯線編的口袋裡,然後封好口袋,仔細貼上標簽。一個月裡,他從七十條水流的兩邊取了一千五百磅的砂石樣品,分裝六百個口袋。接著他就開始去研究這座山本身了。

  通過化驗室的分析,他已經相信,可以證明他的那些口袋裡的石子含有大量的錫,這些數萬年裡的雨水從這座山上沖積下來的細微顆粒,表明水晶山裡埋藏著錫石礦,或稱錫礦。

  他把山的表面劃分成許多塊,尋找水流的源頭和在雨季形成水流的岩面。經過一個星期,他終於懂得岩石裡並沒有錫礦的主礦體,而且懷疑這就是地質學家所謂的「浸染礦」。山上到處都有成礦的跡象。在植物伸展的藤蔓底下,他發現有礦脈伸入岩面,那礦脈半英吋寬,猶如酒鬼鼻子上的毛細血管。這是乳白色的乳石英礦,在光禿禿的岩面上成帶狀繞了一道又一道。

  他所見到的周圍的一切都表明有「錫」,他又上山巡視了三次,他的觀察使他確定這兒是浸染礦。在深灰色的岩石裡存在著白色的礦脈。他用錘子和鑿子在岩石上鑿出深洞,結果還是這樣。他有時覺得在乳石英礦石裡看到了黑乎乎、模糊不清的東西,就確定這是「錫」。

  於是,他開始勁頭十足地鑿起山來,上一次山就向前鑿一段。他採集了純白的乳石英礦脈的樣品,還在安全的地方採集了母岩,即礦脈之間的岩石。三個月以後,他鑿遍了這座山,就走進了丘陵以東的原始森林裡。他又採集了一千五百磅岩石,隨身帶回海邊去,這整整一噸半岩石和礦砂樣品,每隔三天分批從他工作的營地運回主管地,然後堆成圓錐形,用防水油布蓋上。這會兒,他正在主營地裡,躺著等待天明。

  等到喝完咖啡,吃罷早飯,前一天已經談妥條件的勞力們就會從村子裡來,把他的戰利品運回連接著腹地和海岸的山間小路。說是路,其實也並不像路。在路旁的村子裡,停著他的兩噸載重卡車,由於汽車鑰匙和點火頭在他的背包裡,所以車是開不走的。只要土人不把它砸爛,就還能開著跑。他已經付給村落的頭人足夠的錢,讓頭人照看好這輛車。他的樣品一裝上卡車,二十個勞力就將在前邊拉著卡車,東倒西歪地上斜坡,離開山溝,他要在三天之內回到首都去。給倫敦發一封電報以後,他還必須在那兒待幾天,等公司包租的船來把他帶走。他倒願意朝北走海邊公路,多開一百英哩到鄰近的一個共和國去,因為那兒有一個大機場,能把他的樣品空運回國。可是,曼森公司和贊格羅政府簽訂的協議指定必須把樣品帶回贊格羅的首都去。

  傑克·馬爾羅尼費力地從吊床上坐了起來,把蚊帳掛到一邊去,對他的廚子吼道:「喂,笨蛋,我的咖啡在哪兒?」

  那個文杜族的廚子除了「咖啡」別的字一個也聽不懂,他在火堆旁咧開嘴笑著,快活地揮揮手。馬爾羅尼大步走過空地,向帆布水桶走去。蚊子落在他汗淋淋的身上,他動手搔起癢來。

  「這鬼非洲。」他把臉浸進水裡時喃喃地說。今天早晨他真是心滿意足,他確信自己既發現了錫砂,又發現了含錫的岩石。眼下唯一的問題是每噸岩石裡含多少錫。由於錫價總是穩定在每噸三千三百美元左右,所以這就要看化驗員和採礦經濟學家的計算結果了,每噸鋁礦石的含量是否值得建一個採礦的營地,配備複雜的機器和幾個小隊的工人,還不考慮用窄軌鐵路改善通往海岸的交通,「而這是必須從無到有的。不用說,這兒是一個荒涼的、人跡罕至的地方。像通常那樣,這一切都必須用英鎊、先令和便士計算出來,然後決定取捨。世界上都是這麼計算的。他又拍打著一個從他上臂飛走的蚊子,套上了短袖汗衫。

  六天以後,傑克·馬爾羅尼倚在一艘公司包租的小型沿海貨輪的欄杆上,當贊格羅的海岸向身後退去時,他朝船艙外啐了一口。

  「這幫狗雜種!」他忿恨地喃喃著。他的胸口和背部帶著一條條烏青的傷痕,擦破的一面臉頰針紮似地疼痛,這是在軍隊突然搜捕飯店時,他被當兵的用槍托打的。

  他花了兩天時間把樣品從深深的叢林裡運上了小路,然後又是日日夜夜地勞累流汗,拖著卡車沿著坑坑窪窪的路從腹地走向海邊。如果在雨季就絕不會這樣,可是旱季還得過一個月,路上一道道土埂硬得如同水泥一般,把這輛「奔馳」險些顛散了架子。三天以前他付了錢,打發了文杜族勞力,於是這輛嘰嘰嘎嘎的車開了最後一段土路,上了柏油路,這條柏油路以贊格羅首都為起點,只有十四英哩長。從那兒到城裡飯店用了一個小時。

  說是飯店,其實並不確切。自從贊格羅獨立以來,城裡的這家大飯店已經降為低級旅館,不過那兒還有停車場,於是馬爾羅尼停好卡車,上了鎖,隨後就去發電報。他去得可真是及時,兩個小時以後就出了大事了,海港、機場和所有的交通都被總統下令封閉了。

  對於這個情況,他首先瞭解到的是一群穿得像乞丐的士兵舞動著步槍沖進了飯店,動手在房間裡大搜查。問他們想找什麼是沒有用的,因為他們只會用他聽不懂的土話嚷嚷著回答他,雖然他覺得自己能分辨出這是文杜族方言,這是他在過去的三個月裡常聽工人們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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