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福塞斯 > 弗·福塞斯中短篇小說選 | 上頁 下頁
事物的藝術(11)


  她看著他走了進去,仍帶著他那個整個上午一直沒有離過手的圓桶狀旅行包。她在外面守著。當他走出來時,她將陪同他去會計部辦理具體手續。

  在洗手間裡,特魯比·戈爾從圓桶狀旅行包裡取出一個牛皮公文箱,並拿出一雙黑色牛津皮鞋。五分鐘之後,那撮山羊鬍子和灰色假髮不見了。那條淡黃色的寬鬆褲和破舊的外衣也同樣。這些物品全被裝進了那個圓桶狀旅行包,圓桶狀旅行包又被扔出窗戶落到了下面的院子裡。本尼及時拾取後離開了。

  兩分鐘後,那位派頭十足的倫敦商人出現了。他那稀疏的黑髮攏到了腦後,鼻樑上還架著一副金邊眼鏡。他的身高增加了兩英吋,身著裁剪得體的,其實是租來的條紋西裝,裡面是湯瑪士·平克襯衫和布裡蓋德領帶。他轉身徑直走過在旁邊等待著的那個姑娘。

  「該死的拍賣會,不是嗎?」他忍不住發起牢騷來,「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美國佬把那件東西買到手了。」

  他朝身後的門點點頭,腳步不停地向前走了過去。那姑娘繼續盯著洗手間的門。

  只有在一個星期之後,這事才搞清楚,但在搞清的同時,事情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

  經再三詢問後所得到的答覆是,蓋蒂家族雖然成員眾多,但沒有一個叫馬丁的人,而且誰也沒在肯德基擁有一個種馬飼養場。當消息傳開來時,達西大廈,尤其是佩裡格林·斯萊德本人成了人們的一個笑柄。

  ***

  達西大廈這位不幸的副董事長,試圖說服那位代表著老頭子范登波什、但競拍沒有成功的揚·迪霍夫特,以一百萬英鎊成交。但對方沒有同意。

  「要不是出現你那個騙子,我原來可以用十五萬英鎊成交,」那位荷蘭交易商在電話裡告訴他,「所以我們應該以這個價格成交。」

  「那我與賣主去商量一下。」斯萊德說。

  賣主是一位新近過世的德國貴族,第二次世界大戰荷蘭被佔領時曾任納粹坦克部隊軍官。這種不幸的巧合,常常在他當初是如何得到這份收藏品的議題上投下一個陰影,但老頭子在世時總是聲稱他是在戰前得到他的荷蘭大師的作品的,並巧妙地偽造了有關發票去作證明。如果沒有變通,藝術界就無法運作了。

  但那位老貴族的所有財產是由斯圖加特的一家律師行所代理,這樣,佩裡格林·斯萊德要打交道的就是這些人了。一位德國律師在發脾氣的時候,其面容很少會是雅觀的,而那位身高六英呎五英吋的律師行資深合夥人伯恩德·施利曼即使在開心時也是模樣嚇人。那天上午,他獲悉了他的當事人財產在倫敦所發生的詳細情況以及十五萬英鎊的提議時,頓時勃然大怒。

  「不!」他對著電話聽筒朝著派過去談判的他的同事咆哮起來,「不!把它撤回來。」

  佩裡格林·斯萊德絕不是一個十足的傻瓜。半小時後最終由一位男同事闖進去而發現裡面空無一人的那個洗手間,引起了他的疑心。那姑娘詳細描述了從裡面出來的唯一一名男子的外貌。但這樣一來應該是有兩個人了,兩人的外表完全不同。

  當這事與他扯上邊的時候,查利·道森完全被搞胡塗了。他沒有發送過郵件,從來沒有聽說過馬丁·蓋蒂。他的電子郵件被拿來給他看了。身分識別顯示,郵件出自於他的計算機,但負責達西大廈整個計算機系統安裝的人承認,一名真正的計算機高手可以偽造郵件的來源。只是在這個時候,斯萊德才確信自己被耍弄了。但是誰幹的?為什麼?

  他剛剛下達完指示,把達西的計算機系統轉為諾克斯堡,這時候他接到了讓他去董事長蓋茨黑德公爵辦公室的一次簡短的召喚。

  他的領導也許沒像施利曼先生那樣狂暴,但他的怒火也是同樣旺。他背對著門站著,當佩裡格林·斯萊德聽到一聲「進來」的命令而踏入辦公室時,董事長正在透過窗戶凝視五百米之外的哈羅茲的屋頂。

  「不開心,我親愛的佩裡,」他說,「一點也不開心。生活中,有些事情是不喜歡的,其中之一是被嘲笑。」

  他轉身走向他的辦公桌,把指頭張開的手掌按在了那張喬治時代的桃木書桌上,並稍稍傾斜著身體,以把他那雙痛苦的眼睛盯住他的副手。

  「一個人走進他的俱樂部,被人嘲笑了,公開地,難道你不明白嗎,親愛的老夥計。」

  那種親切的用語如同陽光下的一柄匕首。

  「你在責怪不夠老成。」斯萊德說。

  「難道我不應該嗎?」

  「這是故意破壞。」斯萊德說,並呈交了五張紙。公爵站直身體,從胸袋裡取出眼鏡,很快閱讀起來。

  一份是偽造的來自于查利·道森的郵件。第二份是他發誓從來沒有發過這份郵件的證明。第三份是被請過來的那位最佳計算機專家的陳述,其大意是,一位計算機技術天才可以編造這份郵件並把它塞進斯萊德的私人電子郵箱系統裡。

  第四和第五份材料是那天在拍賣室裡的兩位姑娘所寫的,一位詳細敘述了那個假定的肯德基人是如何作的自我介紹,另一位姑娘描述了他是如何消失的。

  「你是否有關於這個騙子身分的任何線索?」公爵問道。

  「還沒有,可我打算去查明他。」

  「哦,你去查吧,佩裡。立即去調查。當你查明後,要確保讓他大牢裡度過漫長的歲月。如果查不明,也要確保不讓他在我們周圍附近用那種口氣說話。同時,我將去努力平息董事會的怒火,這又是一次。」

  斯萊德正想離開時,他的領導又補充了一番。

  「在薩西塔事件之後,現在又是這事,我們需要採取一些專門措施以恢復我們的形象。留心注意著這種機會。如果失敗,加上這次假冒事件,那麼董事會也許不得不考慮作一番小小的……調整。就這些,我親愛的佩裡。」

  當斯萊德離開那個房間時,他那在心理壓力十分巨大時或在情緒高度激動時通常會在他的左眼附近出現的神經性痙攣,如同風中的油燈般地瘋狂地顫動起來了。

  六月

  斯萊德並不像他所假裝的那樣失去了主見。有人已經對達西大廈造成了巨大的損害。他尋找著動機。得利?可這事無利可得,除了那件庫爾特作品現在正轉向另一家拍賣行。但競爭對手是否會幹這種事?

  如果無利可得,那就是復仇了。誰會對他恨之入骨,且又有足夠的知識猜測出範登波什的一位代理人將攜帶一份巨額支票來到拍賣大廳把庫爾特的那件作品的價格抬上至荒唐的水平?

  他的思緒已經落到了本尼·伊文思身上。伊文思既懷恨又具有那種知識。但他曾經盯視過的「馬丁·蓋蒂」不是本尼·伊文思。可他被告知過,伊文思曾靜靜地坐著,直至那張圖畫落錘定音。所以……是一個同謀。一個僅僅是被雇用的幫手,還是另一個仇人?

  六月二日,斯萊德坐在了英格蘭一位著名律師設在林肯客棧的一間接待室裡。律師西德尼·艾弗裡爵士放下那份簡要的資料,捏了一下鼻樑。

  「你的詢問是:這個人是否觸犯了刑法?」

  「正是。」

  「他喬裝成某一個並不存在的人?」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