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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民(4)


  約翰·希金斯沒能睡著。他在飛機上從來沒有睡著過。所以,儘管很累,他回想起他們在遠東度過的假期。這是一次團隊度假旅遊,當然,不然的話,保險公司的一名小職員是不可能走到那麼遠的泰國去度假的,即使如此,也花費了一大筆積蓄。但這次出遊是值得的。

  他們曾經住在富基特島上的潘西旅館裡,遠離燈紅酒綠的芭堤雅。他曾經非常仔細地與旅行社核實過,他的家庭絕對不想與所有那種事情沾上邊。使他驚奇的是,妻子和女兒全都同意了。他們租借了自行車,騎車遊覽了島上的橡膠種植園和泰族村莊。他們曾經停下來,驚歎於金碧輝煌的佛教寺院,並見到了正在誦念經文的身穿袈沙的僧人。

  他曾經從旅館裡為他自己和朱莉租借了潛水面具、通氣管和橡皮腳掌;希金斯夫人不游泳,除了在池裡玩幾下。戴上這些裝備後,他和他的女兒曾經游到了近岸處的一叢珊瑚礁旁。在水下,他們看到了在匆匆遊動的魚:岩底花紋魚、蝴蝶魚、四隻眼和軍百魚。

  朱莉激動極了,她忍不住抬起頭來大喊,唯恐她的父親沒有看見它們。他當然已經看見了,於是他做手勢讓她戴回口罩,以免喝進海水。但已經太晚了,她開始猛烈地咳嗽起來。他不得不去幫助她,把她帶回到沙灘上。

  旅館曾向他提供在泳池中佩帶潛水器的跳水訓練課程,但他婉拒了。他已經讀到過一些數據,唯恐水中有鯊魚,希金斯夫人也對此大驚小怪。他們是一個家庭,想來這裡稍微體驗一下刺激的活動,但不能太冒險。

  在旅館的商場裡,朱莉發現了一隻泰國小姑娘造型的洋娃娃,他為她買了下來。在潘西遊玩了十天之後,他們最後在曼￿安排了三天從而結束了這次假期。在那裡,他們曾因從調南河飄過來的臭味而皺起了鼻子,還為無窮無盡的汽車排放出來的尾氣而差點喘不過氣來。但總的來說,這是人生中一次值得的假期。

  他前面的椅背上有一塊小屏幕,不停地顯示著航班的進展情況。他閑來無事地觀看著。數字連續不斷:曼￿時間、飛過的距離、至目的地距離、航行時間、機外溫度(零下七十六度)、頂風的風速等等。

  在播放的數字之間,還有一幅圖像在閃現:這個地區的一張地圖,以及一架白色的小飛機在向西北方向的歐洲緩慢地推進著。他不知道,如同數綿羊的頭數那樣,這架小飛機的催眠般的效果,是否能夠幫助他進入夢鄉。然後珍寶客機遇上了一團湍急的氣流而顛簸起來,他頓時睡意蕩然無存,又緊緊地抓住了椅子扶手。

  他注意到廊道對面前方四排的那個嬉皮士也清醒著。他看見那人膘了一下手錶,開始揭開蓋在身上的毯子。然後那人站了起來。

  那人朝四周打量了一下,好像檢查一番有誰在觀察著,接著沿廊道朝前方的橫艙壁走了過去。那裡掛著一條簾子,但只拉了一半,因此有一束燈光從廚房區裡射了出來,照亮了一塊地毯和洗手間的兩扇門。嬉皮士到了門邊,看了看兩扇門,但沒有去試推一下。毫無疑問兩個洗手間裡都有人,雖然希金斯沒見到任何人走動。嬉皮士把身體往其中一扇門上一靠,開始了等待。

  半分鐘後,另一個人加入到他那裡。希金斯來了興致。這另一個人完全是不同類型的。他穿戴優雅,顯然是一個富人。他是從前面過來的,商務艙或者甚至是頭等艙。但為什麼呢?

  在廚房燈光的照明下,他穿著奶油色的西裝褲、一件絲質襯衫和一條鬆開結頭的領帶,也是絲質的。他的模樣和打扮像是來自於頭等艙。難道他走這麼遠來到後艙是為了上洗手間?

  然後他們開始交談了:優雅先生和嬉皮士。談話聲很低、很誠摯。主要是前面過來的那個人在說話,身體前傾,面對嬉皮士。嬉皮士在頻頻點頭,表示明白了。身體語言表示那位優雅的人正在下達一系列指示,而那個嬉皮士同意按吩咐的去做。

  約翰·希金斯是喜歡觀察周圍情況的那一種人,他提起了興趣。假如優雅先生想小便,頭等艙裡有五六個洗手間。在下半夜的這個時刻不可能每個洗手間都被佔用了。不,他們原先就約定了在這個地點這個時刻的會面。他們的談話不是隨隨便便的閒聊,如同兩個人碰巧在一起排隊等待的那種聊天。

  他們分開了。穿西裝褲的那個人從視線裡消失了,回到前方的艙室去了。嬉皮士根本不想進入任何一個洗手間,他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裡。約翰·希金斯的腦海在翻騰著。他知道他已經目擊了一件奇怪而又意義重大的事情。但猜不出到底是什麼事。當嬉皮士在幽暗中再次打量是否有人在觀察時,他閉上眼睛佯裝睡著。

  十分鐘後,約翰·希金斯相信他得到了答案。那兩個人是約定見面的,是一個預先計劃好了的會面。但他們是如何約定的?他確信當時在經濟艙旅客的候機樓裡沒見過任何身穿奶油色西裝的優雅的商人。不然的話,那人是很顯眼的。在登機和落座以後,嬉皮士沒走動過。他也許從空姐的手裡收到了一張紙條,但希金斯沒看見這事的發生,所以無從證明。

  但假如不是那樣,那麼只有一種解釋。在深更半夜的這個時刻、在經濟艙與商務艙的交界處的這次會面,是原先在泰國時就已經安排好了的。但為什麼?商談某事?交換進度報告?由那個優雅的人下達最後的指示?嬉皮士是商人的私人助手嗎?肯定不是。穿戴成那種模樣?他們的樣子有天壤之別。希金斯開始擔心了。他也開始懷疑了。

  ***

  當那兩個隱蔽的人分開時,在倫敦是晚上十一點鐘。比爾·布特勒看了一眼在他身邊睡著了的妻子,歎了一口氣,熄滅了電燈。他的鬧鐘已定在淩晨四點半響。時間足夠了;到那時候,他將洗漱、穿衣、坐進汽車,可在五點十五分抵達希斯洛機場,比飛機著陸提早整整一個小時。然後是例行公事。

  剛剛過去的一天是漫長的一天。難道不是嗎?他已經累了,但仍然未能睡著。他的腦海在攪動,而且總是出現同一個問題。他還有什麼需要做嗎?

  這是大西洋對岸美國緝毒署的一位同事透露出來的一條消息,於是開始了追捕。

  英倫三島百分之九十以及西歐大多數癮君子所消耗的海洛因是土耳其的,因此是棕色的。這是由陰險毒辣、殘酷無情的土耳其黑手黨所控制的一項生意。土耳其黑手黨是一個極為殘暴的組織,但平常極為低調,是英國的大多數公眾所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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