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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產之謎(4)


  「那好吧,讓我們儘快地舉行葬禮。」阿米塔奇太太說。

  「那就看你的了,」龐德回答說,「你才是他的骨肉親人。」他又繼續念道:「第六,我把……」

  在此,馬丁·龐德停了一下,眨了眨眼,好像有點念不下去了。他吸了一口氣,「我把其餘的房地產全部送給我親愛的妹妹,並堅信,她能與她的敬愛的丈夫諾爾曼和他們的出類拔粹的兒子塔金共同分享這筆財產。但是,必須按照第七段的條件去做。」

  室內陷入死一般的沉靜。阿米塔奇太太巧妙地用細手絹擦著眼睛,與其說是擦眼淚,還不如說是在掩飾掛在嘴角上的微笑。她拿開手絹後,溜了丈夫和兒子一眼,擺出一副洋洋自得的樣子,就像不下蛋的老母雞抬起屁股發現身底下有只金蛋一樣;而那父子倆卻張著大嘴坐在那裡。

  「他有多少錢?」終於,父親張口問。

  「我可說不準。」龐德說。

  「咳,痛快點,你應該知道。」兒子說,「大概地說吧,你一直處理他的事務。」

  龐德想到了擬定他手中這份遺囑的那位律師。他說:「不管怎麼說……」

  「怎麼?」

  龐德難於啟齒。然而,不管他怎麼不喜歡阿米塔奇一家人,他們畢竟是已故朋友遺囑的主要受益人。「按照當前的市場價格的話,我認為,假設所有的房地產都算在內作價的話,可能在二百五十到三百萬英鎊之間。」

  「哦——天啊,」老阿米塔奇說。他開始還想起來。「那麼,死亡稅要納多少呢?」

  「恐怕要好大一個數目。」

  「多少?」

  「這麼多的房地產,恐怕要按最高稅率算,百分之七十五。滿打滿算,我想也得在百分之六十五左右。」

  「還能淨剩一百萬?」兒子問。

  「你們應該明白,這只是大概的估計。」龐德愛莫能助地說。他不由地想起了故友漢森的樣子:有涵養、幽默、精明。咳,蒂莫西,天啊,你何必呢?「這還有第七段。」他指點說。

  阿米塔奇太太從將來社交生活的憧憬中醒了過來,問道:「怎麼說的?」

  龐德又讀起來,「我的一生中,一直有一種巨大的恐懼,害怕早晚要被埋在地下,遭受蟲咬菌噬。為此,我已經製造了一個鑲鑽的棺材,保存在阿什福德鎮的伯奈特和甘斯殯儀館內。我希望用這口棺材作為我的安息之處。其次,我不希望有那麼一天被人或別的什麼挖出來。鑒此,我指示,要將我葬在海裡。一定要將我葬在德文海岸正南方二十英哩的地方。我曾經作為海軍軍官在那裡服過役。最後,我指示,要由我的妹妹和妹夫,出自于他們對我終生的愛,親自將我的棺材推入大海。我指示我的遺囑主持人,如果這些願望沒有實現,或者我的受益人對這種安排製造什麼障礙的話,那麼,上述一切都失去效力。從而,我指示,我的全部房地產都捐贈給財政大臣。」

  馬丁·龐德抬眼看看。對於已故朋友的這種擔心和要求,他本人也頗感吃驚,但他絲毫沒有表露出來。

  「好了,阿米塔奇太太,我得正式地問問您,您對於亡兄遺囑的第七段,有什麼異議嗎?」

  「荒唐!」她回答說,「還要葬到海裡,說實在的,我還不知道允不允許呢。」

  「這確實很罕見,但並不違法,」龐德回答,「我以前也知道有這樣的事。」

  「那一定很費錢的,」她兒子說,「比在墓地埋葬要貴得多。幹嘛不火化呢?」

  「葬禮的花銷不影響遺產繼承數額,」龐德不耐煩地說,「埋葬費從這裡開支。」他敲著旁邊的五千英鎊。「那麼,你們反對嗎?」

  「我不知道……」

  「我不得不再次向你們說明一下,如果反對的話,遺產的繼承權便立即失效。」

  「這是什麼意思呢?」

  「歸國家所有了。」她丈夫氣嘟嘟地說。

  「說得非常對。」龐德說。

  「沒有反對意見,」阿米塔奇太太說,「但我還是覺得太荒唐。」

  「那麼,您作為同胞骨肉,是否願意授權讓我來安排下葬事宜?」龐德問。

  阿米塔奇太太不禮貌地點了點頭。

  「越快越好,」她丈夫說,「然後,咱們好進行遺囑檢驗和繼承遺產。」

  馬丁·龐德急忙站了起來。他認為自己的工作已經差不多了。

  「這是遺囑的最後一段,每頁都有兩次合法的簽字和證人。我認為沒什麼可討論的了。我將著手進行必要的安排,並通知你們有關的時間和地點。再見。」

  十月中旬的英吉利海峽的中部可不是個好去的地方。要不是狂熱或有要事的話,誰也不會到那兒去。阿米塔奇夫婦在離開港口防波堤時曾竭力不想去了,但最終還是不得不去。

  龐德先生站在後甲板上,歎著氣。他不願意到艙中去跟他們泡在一起。整整花了一星期,他才把事情安排好,並在德文郡布利克斯翰碼頭上雇到一隻船。三名漁夫在沿海掌管一艘拖網漁船,只是在他們認為價錢滿意並確信不違法時,才答應接受這樁非同一般的差事。這些天,海峽裡的漁情並不怎麼景氣。

  今天一大早,在肯特郡阿什福德的一家殯儀經辦人的後院,用鉸鏈吊杆將半噸重的棺材吊到載重一噸的敞篷汽車上,後面跟著黑色轎車,一直向西南開到海邊。一路上,阿米塔奇夫婦怨聲不停。在布利克斯翰碼頭上,貨車開到岸邊,用拖船的吊杆將棺材吊到船上。現在,棺材就停在後甲板的兩塊長板子上。打蠟的橡木和拋光的銅扶手在秋天的長空下閃閃發光。

  塔金曾坐在小轎車裡一直跟到布利克斯翰,但看到大海後,便寧肯留下來,想在城裡找個舒服的地方等著。不管怎麼說,在海上的葬禮是不需要他參加的。龐德在皇家海軍牧師部找來找去,終於找到一位退休皇家海軍牧師。他聽到給那麼優厚的服務費後,也樂不可支地前來效勞。現在,他就坐在艙室裡。他的白色法衣外面罩著一件厚大衣。

  拖船的船長搖搖晃晃地來到龐德跟前。他拿出一張海域圖,地圖在風中飄著,他用食指指著從出發點往南二十英哩的地點,揚了揚眼眉徵求意見。龐德點了點頭。

  「水很深。」船長說。他又朝棺材點了點頭,問:「你認識他嗎?」

  「太認識了。」龐德說。

  船長嗯了一聲。他和胞弟以及一個表弟掌管這艘拖網漁船,跟其它船一樣,船員間都有些沾親帶故。他們二人都是勇猛的德文郡人,臉和手都曬得黝黑,典型的祖祖輩輩以打魚為生的那種人的模樣。

  「一個鐘頭就能到那兒。」他說,兩腳不停地前後晃著。

  到達指定地點後,船長將船頭掉向迎風面,讓引擎處於怠速狀態,以保持位置。船長的表弟拿來板子,將三塊板子鋪成三呎寬,在下面墊上橫樑,再用螺栓擰在一起,將它搭在船舷欄杆上。板子光面朝上,船欄杆幾乎支在長板的中間,像一個蹺蹺板。板子一半搭在甲板上,另一半指向蕭瑟的天空。船長的兄弟開動了吊杆鉸車的馬達,表弟將吊鉤掛到棺材的四支銅扶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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