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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人的天職(2)


  「愛爾蘭?」我又微笑和點頭,「英國的一部分。」他說。看來有些事情人們爭也無濟於事。在某種程度上來講,多虧了伯納黛特的父親和叔叔的犧牲,愛爾蘭才沒有成為英國的一部分。現在顯然不是和這位好心的牧師解釋這個問題的時間和地點。

  這時,從路兩邊都是用磚壘成的棚子的小巷裡,剛才那位農民坐在一輛舊的隆隆作響的拖拉機上出現了。在這個由牛馬拉車的世界裡,它或許是這個村中的唯一的一輛拖拉機。它的引擎的聲音聽起來比我這輛車的引擎在熄火之前的聲音好不了多少。它突突突地響著來到了街上,而且就停在我的汽車旁。

  這位穿著藍色衣服的農民用一根結實的繩子,把我的車與他的拖拉機連上。牧師示意讓我們上車。這樣,牧師在旁邊走,我們被拖拉機拉著,繞過一個路口,進了一個院子。

  借著落日的餘暉,我發現這也是一個磚壘起的棚子。棚子上方寫著:「汽修廠」。顯然它已關門上鎖了。農民取下連接汽車和拖拉機的掛鉤,把繩子歸攏起來。牧師指著他的表和這家關了門的修理廠,示意該廠第二天早上七點開門,到那時那位現在不在的修理工就可以檢查一下汽車的毛病了。

  「一直到那個時候咱們怎麼辦哪?」伯納黛特小聲對我說。我把牧師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用雙掌放在臉的一側,歪著頭,用這種國際上的通用的手勢來表達我們想要睡覺,牧師明白了。

  牧師和農民之間又快速地說了幾句話,我一句話也沒聽懂,但那位農民抬起了一隻胳膊,指點著什麼。我聽出了,「普裡斯」這個音,當然我並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但是我看到牧師同意地點了點頭,然後他轉過身來,向我們示意把車上的行李拿下來,登上拖拉機的後部的踏板上,並且要用手牢牢地抓住。

  我們照做了。拖拉機開出這個院子,上了大路。那位好心的牧師向我們揮手告別,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見到他了。我們肩並肩地站在拖拉機的尾部的踏板上,感覺這樣子實在是太傻了。我用一隻手拿著裝有過夜用品的旅行包,另一隻手繼續抓住拖拉機。

  駕駛員一聲不吭地沿著村子對面的公路行進,穿過一條小溪,又爬上了一座小山,快到半山腰時他拐進了一個農家院,裡面滿是夏天的塵土和牛糞。農民把拖拉機停在農院門口附近,示意我們下車。馬達還在運轉著,發出很大的響聲。

  農民來到農院門前,敲了敲門。不一會兒,一位婦女出來了,她身後煤油燈的光映像著她的輪廓:矮個兒,中等年紀,紮著一副圍裙。拖拉機司機指著我們和她說著話。她點了點頭。他也顯出很滿意的樣子。然後,他回到了拖拉機上,對我們指了指那扇敞開的門,然後開車離開了。

  就在他們倆談話的時候,我憑藉著最後一抹霞光,環顧了一下這個農家院。

  它是到目前為止我看到過的眾多農家院中典型的一個:小雜院,物品東一堆西一堆。一個牛棚,一個馬圈,在一個手壓井旁有一個木制的水槽。一大群褐色的雞在大堆肥料上刨食,所有這一切都經歷著大自然的洗禮。沒有現代化的氣息,也沒有高效率的氛圍,但就是這種成百上千的傳統法國農家小院構成了農業經濟的支柱。

  從某個看不見的地方,我聽到了斧頭有節奏地一起一落的聲音以及它劈進木頭的重擊聲,也聽到木頭被劈開時的綻裂聲,有人在為即將來臨的冬天準備保暖用的劈柴。這時,門口的女人在用手召喚著我們進屋。

  這座農舍可能有個客廳,客廳或休息室——你只管隨便叫好了,但我們被讓進了廚房,顯然這裡是家庭生活的中心。這間屋子的地面是由石板鋪成的,裡面有一個洗碗槽,一個餐桌,在火爐旁有兩把舊的舒適的椅子。石頭水槽旁還有一個手壓水泵,表明水是從井裡打上來的,一盞煤油燈散發著微弱的光。我把行李放了下來。

  女主人看上去很可愛:圓圓的、蘋果紅的臉蛋兒,灰色的頭髮在腦後盤成髮髻,一雙飽經風霜的手,灰色的長裙,白色的圍裙。她臉上流露出歡迎的微笑,她向我們介紹自己是普裡斯夫人,我們把名字告訴了她。她是肯定不會拼讀我們的名字的。我們之間談話顯然就被限制在不停地點頭和微笑這個範圍之內了。但是想想一個小時以前在山上我們的困難處境,有這麼一個地方待著,我們已經很是感激了。

  普裡斯夫人示意我妻子可以看看房間,洗洗澡什麼的。我根本不關心這些細節。兩個女人手拉著手上樓了。我走到敞開的窗戶前,一股暖流撲面而來,這扇窗戶對著這幢房子後面的另一個院子。在那兒,一輛馬車停放在一個木屋附近的一片亂草中。在這個小木屋的外圍,有一小段籬笆,大概有六英呎高。這時透過籬笆我看到一把大斧頭的刀刃在一起一落,同時也聽到了持續不斷的劈柴的聲音。

  十分鐘後,伯納黛特從樓上下來了,看上去比剛才鮮亮多了。她把石罐裡的涼水倒入一個瓷盆裡洗了洗。原來,我聽到的奇怪流水聲就是水從上面的窗戶流入院子裡的聲音。我抬起頭來詢問地看著她。

  「很不錯的一間小屋子。」伯納黛特說。此時正看著我們的普裡斯夫人微笑著,上下忙著,除了表示讚歎的語調外,我們什麼也聽不懂,「我希望,」我妻子說,「這兒可別有什麼蟲子。」

  恐怕會有的。我妻子總是遭受跳蚤和小蟲之類的叮咬,使她那凱爾特族特有的白皙的肌膚上起許多大包。普裡斯夫人比劃著示意讓我們坐在一對舊扶手椅上,我們坐下了。她在這個屋子另一頭兒的黑色鑄鐵爐灶上忙碌著。還不時地和我們說上幾句話。做飯的香味勾起了我的食欲,也讓我感到了饑餓。

  十分鐘後,她叫我們到餐桌旁坐下。然後,她在桌上擺上瓷碗、湯勺,每人一塊酥鬆美味的麵包。最後桌子中央放上了一個又大又深的帶蓋大碗,裡面有一個鋼勺。她示意我們隨便吃。

  我給伯納黛特盛了一份濃湯,主要是馬鈴薯,既好吃又有營養。它是這頓晚餐中的主食,加上它味道不錯,我們倆每人吃光了三碗。我要給普裡斯夫人盛一份,但她沒要。顯然當地沒有這個習慣。

  「吃好喝好,先生,吃好喝好。」她三番五次地說。於是我給自己又盛了滿滿一碗,我們大吃起來。

  過了大概五分鐘,劈木頭的聲音停了下來。一會兒,後門被推開了,男主人進來吃晚飯了。我起身和他打招呼。當他夫人向他解釋我們倆的來歷時,看得出來他對兩位陌生人在他的餐桌旁就餐沒有多大興趣,於是我又回到座位上。他是一個大個子,頭幾乎碰到了屋頂。他行動遲緩,與其說是走路,倒不如說在蹣跚步行。人們一看到他就會產生一個印象——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事實也確實如此。

  他大約六十歲,上下相差不了幾歲。他的灰白頭髮剪得很短。我注意到他長著一對圓圓的小耳朵。儘管他看我們的時候,目光裡並沒有任何問候的表示,但他那雙淡藍色的眼睛卻顯得很坦率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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