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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人的天職(1)


  汽車的引擎劈劈啪啪地響了兩英哩了。當它最終熄火的時候,我發現我已不知不覺地爬到了一個陡峭、蜿蜒的山坡上了。我向愛爾蘭的眾神祈禱:千萬不要把我困在這個地方,這片法國的山野,雖美麗,但很荒涼。

  在我身旁的伯納黛特驚恐地向我瞥了一眼。我彎腰俯在方向盤上,連連地踩油門,好讓這個奄奄一息的馬達發動起來。顯然,機蓋的下面出了什麼故障。我敢保證,關於這樣的技術活兒,我是天底下最低等的人。

  這輛名為勝利五月花牌的老汽車剛剛爬上了山頂,噗噗幾下便沉寂無聲了。我關掉了鑰匙,拉上手動剎車,從車裡爬了出來。伯納黛特也從車上下來。我們朝下望去,看到山的另一側有一條鄉間小路伸向了山谷。

  不可否認那個夏日的夜晚在五十年代初是極其美麗的。那時,多爾多涅河這個地區完全沒有被發現——至少沒有被最趕時髦的人士所發現。這是法國的鄉村地區,幾個世紀來都沒有變化。這裡沒有工廠的大煙囪,沒有電線杆伸向天空,青山也沒有因興建公路而被鑿通。小村莊坐落在狹窄的小路旁邊,人們靠種地為生。兩頭牛拉著吱呀作響的木車,載滿了收穫的莊稼。在那個夏天,我和伯納黛特決定乘坐我們的老爺車去觀光的就是這個地區,這是我們首次在國外度假,也就是在愛爾蘭和蘇格蘭以外的地方度假。

  我從車上找出了交通圖,研究了一下,用手指著多爾多涅山谷外圍北邊的一個地點。

  「我想我們大約在這兒。」我說。

  此時伯納黛特盯著我們前方的小路。她說:「那兒有一個小村莊。」

  「你說得對。」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了看。

  透過樹梢,我們依稀地能看到教堂塔尖,還有倉庫的圓頂。我打量了一下我的汽車和小山丘,沒有把握地盤算著。

  「沒有引擎,我們或許也能趕到那兒,」我說,「但再遠就不行了。」

  「那也比整個晚上困在這兒強呀。」妻子興奮地說。

  我們回到了汽車上,我掛到空檔,最大限度地踩著離合器踏板,放開剎車。這輛老爺車開始往前緩緩地滑行,然後速度逐漸加快,在令人不安的寂靜中,我們往山下,朝著教堂的方向滑了下去。

  汽車把我們拉到了村邊,映入我們眼簾的是一個擁有二十四戶人家的一個小村莊,由於慣性,我們的車子滑到了這個村子的中央,然後終於停了下來,我們再次從車裡爬出來,這時,夜幕已經降臨了。

  街上顯得空空蕩蕩的。在一個用磚壘成的大棚子的牆邊上,一隻雞正孤零零的在泥土中啄食,兩輛被扔在那兒的運草大馬車,車轅著地,但車主不知去向。我打定了主意去敲開一家緊閉的門戶,好用我那蹩腳的法語說明一下我的困境。這時,一個孤零零的人影從相距一百碼遠的教堂的後面出現了,並朝著我們這邊走了過來。

  當他走近時,我看出他是這個村子的牧師。在那個年代,他們依然穿著長長的黑色法衣,並且束著腰帶,戴著寬邊的帽子。我竭力想找出一句法語和他們招呼,可是沒有用。當他走到我們面前時,我還是用英語喊了聲,「神父。」

  不管怎麼說,這一聲招呼就足夠了。他停了下來,面帶微笑,並顯出很好奇的樣子來。我用手指了一下我的車,他微笑著點了點頭,好像在說,「好車。」要怎樣向他解釋我並不是個尋求別人豔羨我擁有好車的得意車主,而是一個汽車拋錨的遊客呢?

  用拉丁語,我想。他是個老人,想必他還記得一點在學校裡學過的拉丁語的詞匯。關鍵是,我會說拉丁語嗎?我絞盡腦汁。基督教會的人花了幾年的時間教我學拉丁文,但是我除了會說「彌撒」之外,從未用過拉丁語。而且在彌撒書中也沒有任何解決這台老爺車的故障的參考呀。

  我指了指汽車引擎蓋。

  「馬車,我的,壞。」我告訴他。它確切的意思的:我的車壞了,但好像我這話獲得了成功。他的圓臉上露出了明白的神色。

  「噢,你的車子壞了,我的孩子?」他用法語重複道。

  「是的,神父。」我用法語告訴他。他想了一會兒,然後做了一個手勢,示意要我們等他一會兒,他大步流星地返回到街上,然後走進一家房子。我後來路過那兒的時候,發現那是這個村子的咖啡館,顯然是這個村莊的活動中心。我本該想到這一點的。

  幾分鐘後,他又出現了,和他一起來的是一個大塊頭的男人,那人身穿藍色帆布褲子,上身穿著一件典型的法國農民穿的襯衫。他腳上穿著一雙帆布鞋子,踏著塵土慢慢地朝我走來,而他旁邊的牧師卻步履矯健。

  當他們來到我們跟前時,牧師突然快速地說起了法語。他對著這輛汽車比比劃劃,然後指點著大路的前後方向。我感覺他在告訴他的教區居民:這輛車不能整個晚上堵在路上。這位農民點了點頭,沒說一句話,他又向大路走去,把牧師、伯納黛特和我留在了汽車旁邊。伯納黛特走到路邊,靜靜地坐在那裡。

  有時,人們會遇到這樣的情況,就是不得不等待事情的發生,與此同時,還要面對一個言語不通的人。只有遇到過此類事情的人才會理解我們當時是什麼樣子。我向他點了點頭,並示以微笑。他也向我點頭微笑。最後還是他打破了沉默。

  「是英國人嗎?」他用法語說,指著伯納黛特和我自己。我耐心地搖了搖頭。有史至今,被錯當成英國人是愛爾蘭人的忌諱。「愛爾蘭人。」我用法語說,希望我說明白了。他的神態一下子明朗起來。

  「哦,荷蘭人?」他說。我又搖了搖頭,於是拉著他的胳膊,來到了汽車的後部。車尾側面貼著的標牌上,白底黑字,寫著愛爾蘭字頭的三個字母。他笑了,像是一個尷尬的孩子。

  「愛爾蘭人?」我向他微笑著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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