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福塞斯 > 輕柔說話的風 | 上頁 下頁 | |
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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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克雷格的旁邊,劉易斯中士勒住了馬韁,克雷格再次聽到了「我的天哪」的輕聲驚歎。夏廷人一蹚過河就紛紛跳下他們的矮種馬,步行前進,鑽入到高高的野草叢中看不見了,站起來向前跑幾步,然後再次臥倒。第一批箭開始射向騎兵隊。 一匹戰馬在側腹上中了一支箭,牠痛苦地哀嘶著,抬起前腿把牠的騎手拋了下去。 「下馬。用馬作掩護。」 喊聲來自於卡斯特,沒人需要第二次吩咐。克雷格注意到有些戰士從槍套裡拔出他們的柯爾特〇點四五手槍,把子彈直接射進他們的戰馬的前額,然後用馬匹的屍體作為防禦物。他們這麼做算是聰明的。 那座山丘上沒有防禦物。沒有岩石或巨礫可到後面去躲藏。當戰士們跳到地上時,有幾個離開各自的連隊牽走了十幾匹馬,把牠們帶回到山頂上去了。劉易斯中士讓他自己的馬和克雷格的馬都調過頭來,快步跑回到山上去了。在那裡,他們匯入到由剛才十幾名騎兵牽著的正在走來走去兜圈子的馬匹之中。過了不久,戰馬們開始聞出印第安人的氣息。牠們躁動著並抬起前腿,把牠們的騎兵拖過來拖過去。 劉易斯和克雷格從馬鞍上觀察著。第一次衝擊之後,戰場平靜了。但印第安人並沒有就此罷休,他們正在運動著包抄過去。 後來傳說蘇人在那天擊潰了卡斯特。其實不然。夏廷人發起了多次攻擊。他們的近親奧格拉拉蘇人聽從他們的保衛村莊的意見,趕過來增援,從側翼運動過去以切斷敵人的任何退路。克雷格從他的有利位置可以看到奧格拉拉人溜進了遠處左右兩翼的漫長的草叢之中。二十分鐘之內,部隊將會失去退卻的希望。其中一名牽著馬的騎兵在喉部中了一支下落的箭後倒在了地上,邊喘氣邊尖叫著。這些印第安人有一些步槍,甚至還有幾支老式的燧發槍,但數量不多。黃昏時,他們將大量地用新的斯普林菲爾特步槍和柯爾特手槍重新武裝起來。他們主要使用弓箭,這對他們來說有兩個優勢。弓是一種無聲的武器,它不會暴露出射手的位置。那天下午許多藍衣戰士在胸部中箭而死去,但他們從未看見目標。另一個優勢是,雨點般的箭可以高高地射向空中,然後幾乎是垂直地落到騎兵們的身上。對付戰馬效果尤其佳。在六十分鐘之內,十幾匹坐騎被下落的箭頭射中了。牠們甩下騎手,掙脫韁繩,沿著那條小徑快步跑回去了。其它未受傷的馬匹也跟著跑了。在戰士們死去之前,戰馬已經跑走了,所有逃生的希望也隨著牠們消失了。恐懼開始像野火般地從俯伏在地上的士兵中間蔓延。幾位老練的軍官和軍士已經失去了對部下的控制。 那座夏廷人村落的首領是「小狼」,但他碰巧不在。當他一個小時之後返回時,他已經錯過了戰鬥。他因為剛才不在而受到了眾人的指責。事實上,他剛才率領一個偵察隊在羅斯伯德溪水上游尋找卡斯特的蹤跡,並曾經越過分水嶺到了小比格霍恩河邊。在他不在期間,領導權交給了另一位老練的勇士,那是來自于南方夏廷人部落的一位客人,人稱「跛腳白人」。他有三十五歲左右,既不是跛腳也不是白人。當一群三十名騎兵在一個軍官的指揮下試圖突向河邊時,他孤身沖向他們,摧毀了他們的士氣,自己英勇地犧牲了。但那三十個士兵再也沒能回到山坡上,看著他們死去的戰友們失去了存活的希望。 在山頭上,劉易斯和克雷格能夠聽到戰士們面對死亡時的祈禱聲和叫喊聲。一名騎兵小夥子像一個小孩般地哭叫著突破包圍跑上山來,想求得最後兩匹馬的其中一匹。幾秒鐘之內,四支箭射入他的後背,他倒地後痛苦地翻滾起來。 馬鞍上的劉易斯和克雷格現在已經進入了射距範圍,幾支箭呼嘯著從他們身邊穿過。下面的山坡上也許還有五十至一百名戰士仍然活著,但他們中的半數人肯定已被射中了一支箭或一顆子彈。有時候,一名追求個人榮耀的勇士會突然間騎馬沖上來,直接越過俯伏在地上的戰士們,根本不顧槍林彈雨,然後竟然能安然無恙地騎馬離開,但獲得了榮譽,而且總是伴隨著高聲尖叫。 在場的每一位戰士都認為這是戰鬥的吶喊聲。克雷格知道得更多。在衝鋒時,印第安人的嚎叫不是為了戰鬥而是為了死去,他自己的死亡。他只是在向無處不在的神吐露他自己的靈魂。 但那天真正把第七騎兵團毀滅了的是戰士們對被俘和受刑的恐懼。每一位戰士都曾被徹底地洗過腦,都曾被告訴過駭人聽聞的印第安人把俘虜折磨死的故事。總的來說,這些故事錯了。 平原印第安人沒有關於戰俘的文化。他們沒有設施處置戰俘。但敵對方如果在損失一半人員時可以不失面子地投降。七十分鐘之後,卡斯特肯定已經這麼做了。但在印第安人的傳說中,如果對方一直堅持戰鬥,他們通常只有在兩種情況下會遭到拷打:如果他被認出曾經正式發誓宣稱絕不與這個部落的印第安人交戰,而且以後食言了;或者如果他在戰鬥中貪生怕死。無論是這兩種情況中的哪一種,他都失去信譽了。 在蘇人、夏廷人的文化中,頑強的意志和不怕痛苦可以恢復那種榮譽。一個說謊者或一名懦夫應該得到那種經受痛苦的機會。卡斯特是曾經發誓再也不與夏廷人打仗的一個人。那個部落裡的兩名婦女在倒地的官兵中認出他以後,用鋼鑽捅進死者的耳鼓,以讓他下一次聽得更清楚一些。 當夏廷人和蘇人的包圍圈收緊時,恐懼像叢林大火般地蔓延在仍活著的戰士們中間。那時候的戰役從來不是在能見度良好的狀態下進行的;當時沒有不冒煙的彈藥。一個小時之後,這座山丘已經籠罩在火藥的煙霧之中了,現在煙霧中走來了那些野蠻的部落人。想像力已經不著邊際了。多年後,一個叫吉卜林的英國詩人曾這麼寫道:當你受傷後被遺留在阿富汗平原上,婦女們來切割你的殘餘肢體時,為什麼你滾向自己的步槍並把子彈射進你的腦門,而且像一個戰士那樣去見你的上帝。 山上的最後一批倖存者沒人能活到聽見吉卜林的聲音,但他所描寫的正是他們所做的。克雷格聽到了第一陣手槍的射擊聲,這是傷員們為避免遭受拷打的痛苦而結束了他們的生命。他轉向劉易斯中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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