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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他正在攪和杯裡的咖啡,這時感覺到有人正站在桌子的對面。

  「曬得好黑啊,」有個聲音在說話。他抬起頭來。蒙克認出了對面正朝他微笑的那個人。他趕忙起立,但那個人示意他坐著別動,正像貴族對鄉下人表示友善的一種方式。

  蒙克吃了一驚。他知道說話的人是作戰總局的要員之一,因為曾經有人在走廊上指給他看,他是新上任的反間諜小組東南蘇聯分部的負責人。

  使蒙克驚奇的是這個人看起來非常普通。他們倆的個頭差不多,差兩英吋就有六英呎高,但對方比他大九歲,身體健康狀況很不好。蒙克注意到他的頭髮上了髮油,整齊地從前額根梳到腦後,濃密的小鬍子覆蓋了那張蒼白而乏味的上半部嘴唇,有一雙像貓頭鷹一樣的近視眼。

  「在肯亞待了三年多。」他解釋剛才提到的曬黑的原因。

  「現在,又回到寒冷的華盛頓了,是吧?」那個人說。

  蒙克回答:「是的,先生。」一隻散發著強烈尼古丁味道的手伸了過來。蒙克注意到這一點,以及那鼻尖上那彎彎曲曲的毛細管,一看就知道他是酒店的常客。他站起來,微微而笑。他的笑容被打字的女孩們稱為「特別的紅杉」。

  「你肯定是……?」

  「蒙克。賈森·蒙克。」

  「認識你很高興,蒙克。我叫奧爾德裡奇·埃姆斯。」

  ***

  假如雨果·格雷的車那天上午發動起來了,許多後來死去的人就有可能活著,但世界將朝著不同的方向發展。但是汽車的引擎不聽人的指揮。儘管格雷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他還是沒把汽車發動起來,他只好選擇了那輛順路開來的紅色越野車,匆匆忙忙敲了敲車窗的玻璃。西莉亞·斯通停下車,讓他搭上車。

  一般情況下,大使館的工作人員星期六是不上班的,更不用說這是一個炎熱的夏日週六了。往日,多數人都是去森林裡度過一個快樂的週末。但是總統的死訊突然打破了往日的平靜,給他們增加了額外的工作壓力,週末他們不得不也要正常上班。

  他坐在她身體的旁邊。她一個突然轉向,車子穿過烏克蘭大酒店,駛向克里姆林宮。他的腳後跟好像踐踏了什麼東西。他彎腰把它撿起來。

  「是消息報的消息嗎?」他問她。她斜眼看了一下,認出了他手中的文件。

  「哦,上帝。昨天我曾打算把它當做廢紙給處理了。一個發瘋的老頭把它扔進我的車裡,差點把我的魂兒嚇出來。」

  「又是一張請願書,」他說,「他們永遠不會停止的。肯定又是為了簽證。」他輕輕打開黑色封面,瞥了一眼標題,「不是為簽證的,更像是政治類文件。」

  「太好了。」

  「『我是邦克斯先生,這是我拯救世界的宏圖。將它交給大使就行了。』」

  「他是這麼說的嗎?是要交給大使嗎?」

  「是的。『謝謝那瓶啤酒。』」

  「什麼啤酒?」

  「我怎麼知道?他是個瘋子。」

  格雷閱讀了標題頁,然後翻閱了好幾遍。他不說話了。

  「它確實是政治文章,」他說,「像是某種宣言。」

  「如果你想要,你就拿走吧。」西莉亞說。他們穿過了亞歷山大維斯科花園,朝石橋行駛。

  雨果·格雷打算再看一眼這個不受歡迎的禮物,然後將它扔進垃圾箱裡了事。但是,回到他的辦公室,又讀了十幾頁後,彷佛發現了點什麼極其重要的東西,便匆匆起身與站長會面去了。站長是一名精明的蘇格蘭人,他智慧超群。

  站長的辦公室每天都要嚴格地檢查一遍,尋找可能被放置的竊聽裝置。但是,真正秘密的會議總是放在「泡沫」會議室。這個奇怪的會議室是吊在鋼筋橫樑上懸空的,它的四周有一個全部被空氣包圍的間隙。該會議室定期內外「打掃」,要保證敵對情報機構無法竊聽。此時,格雷感到還不太安全,他請求換到泡沫會議室。

  「完全同意,我的小夥子。」站長說。

  「喬克,我不知道是否在浪費你的時間,也許是吧。對不起,但是昨天確實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一個老頭將這個東西扔進了西莉亞·斯通的車裡。您知道嗎?就是那個新聞專員女孩。也許它……。」

  「將它扔進她的車裡?」他輕聲地問。

  「她是這樣說的。那老頭猛然打開車門,將它扔進車裡,請她將這東西轉交給大使,然後消失了。」

  站長伸出手來拿起那份黑色封面的數據,那上面有兩個格雷的腳印。

  「是什麼樣的人?」他問道。

  「老頭、衣衫破舊、短髮。像是一個四處流浪的乞丐。當時,都快把她的魂兒嚇掉了。」

  「也許是一份請願書?」

  「她就是這麼想的。她打算將它扔掉。但她今天早上讓我搭她的車。在路上我看了一下其中部分內容。它似乎政治性很強。裡面標題頁上有愛國武裝聯盟的標誌印章。看起來好像是伊戈爾·科馬羅夫草擬的文章。」

  「我們未來的總統,奇怪!好吧,小夥子,把它交給我吧。」

  「謝謝,喬克。」格雷說完,起身離開了。在英國秘密情報局內部,鼓勵上下級之間親切地互喚各自的名字。這樣做的目的是鼓勵一種同志親情,大家庭的親密感,並強調內外有別的心理狀態。在這個行業中,這是非常普遍的現象。

  也只有局長本人被稱為「局長」或「先生」。

  格雷掉頭就走。當他剛要跨過門口時,又被他的上司把他叫住了,而他的手還放在門的把手上。

  「小夥子,還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注意。蘇聯時期修建的公寓質量很差,牆壁很薄,這些建築物今天的現狀仍然如此。今天早晨,我們第三貿易秘書的眼圈都紅了,因為昨晚缺乏睡眠,幸好他的夫人還在英國。你和你那位快樂的斯通小姐下次的動作能否小點聲?」

  頓時,雨果·格雷的臉變得像克里姆林宮的紅牆一樣紅,然後,羞答答地離開了會議室。站長先將那份黑色文件放到一邊。他還有一天要忙碌的工作,大使到晚上十一點鐘才會召見他。他眼下很忙,此刻還顧不上看那些被街頭流浪的乞丐隨手塞進工作人員車裡的東西。直到那天晚上,在辦公室工作到很晚的時候,那位間諜組織的頭目才閱讀了那份後來被稱為黑色宣言的文件。

  ***

  一九八四年八月,馬德裡

  一九八六年十一月,印度駐馬德裡使館搬遷新址。在此之前,它位於卡萊貝拉斯克斯大街九十三號一座華麗的跨世紀的建築內。在一九八四年印度獨立日的那天,作為慣例,印度大使館舉行了盛大招待會,款待西班牙政府的主要官員和各國外交官員。像往年一樣,日子定在八月十五日。

  由於馬德裡的天氣在那個月份極其炎熱,而且八月份通常被政府、議會和外交官員選為假日,許多高級官員都離開了首都,由級別較低的官員代表他們去參加招待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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