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福塞斯 > 魔鬼的抉擇 | 上頁 下頁


  他具有足夠的現實感,能夠避開老一輩的流亡者身上那種狹隘、拙劣的民族主義,避開他們在東、西烏克蘭之間的分歧。他也反對他們根深蒂固的反猶太主義,而樂於將既是一位猶太複國主義者又是一位烏克蘭民族主義者的格盧茲曼的論著,作為一位烏克蘭同胞的信條。他分析了僑居英國和歐洲的流亡者社團,認識到其中存在四種類型。一是語言民族主義者,他們不過是企求使用他們父輩的語言來說話和寫作;其次是空談民族主義者,他們整天到晚喋喋不休,但無所作為;再者就是那些刷標語的人物,他們使所在僑居國的公民感到惱怒,而絲毫又未能觸動蘇聯這個龐然大物;最後就是那些活動分子,他們在來訪的莫斯科權貴們面前舉行示威,但特工部門對他們都小心謹慎地拍攝了照片存檔,他們只是在轉瞬即逝之間引起了公眾的注目。

  德雷克把他們統統摒棄在外。他處處顯得溫文爾雅,循規蹈矩,冷漠超然。他南下來到倫敦,找了個職員的差事。許多從事這種工作的人,在私下裡都有自己強烈的愛好,而所有的同事又都一無所知。這種愛好花去了他們的全部積蓄、業餘時間和一年一度的假期。德雷克就是這樣的人。他悄悄地串聯了一些志同道合的人,他四處尋找他們,與他們見面,和他們交朋友,並和他們立下了山盟海誓,而且吩咐他們要有耐性。因為安德裡亞·德拉契有他不可告人的夢想,正像托馬斯·愛德華·勞倫斯所說的,他是一個危險人物,因為「他是在睜著眼睛做夢的」。安德裡亞·德拉契的夢想就是有朝一日他要給莫斯科的執政者一次迎頭痛擊,使他們經受那種前所未有的震撼。他要穿透他們的權力堡壘,並直接從堡壘內部使他們大傷元氣。

  他的夢想充滿了活力,而對於找到了卡明斯基來說,則意味著向這個夢想的實現邁進了一步。當他乘坐的飛機越過和煦的蔚藍色天空飛向特拉布宗時,他已下定了決心,顯得激情滿懷。

  米羅斯拉夫·卡明斯基望著對面的德雷克,臉上顯露出猶豫不決的神情。

  「安德裡亞,我不知道,」他說道,「我就是不知道。儘管你為我做了這一切,我就是不知道我是不是可以這樣信任你。我很抱歉,但我這輩子不得不那樣處世。」

  「米羅斯拉夫,你在以後的二十年時間裡也許會瞭解我,但不會比你現在所瞭解的更多了。我告訴你有關我自己的一切都是真的。如果你不能回去,那麼就讓我替你回去。但在那兒我必須要有接頭的人。如果你知道有什麼人,無論是誰……」

  卡明斯基終於同意了。

  「那裡有兩個人,」他最後說道,「當我的遊擊隊被消滅時,他們並沒有垮掉,也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事,只是在幾個月前我還見過他們。」

  「但他們是烏克蘭地區的人嗎?是遊擊隊員嗎?」德雷克急切地問道。

  「是的,他們是烏克蘭地區的人,但這並不是他們主要的原因,他們的人民也遭受苦難。和我的父親一樣,他們的父親也在勞改營裡被關押了十年,但被關的原因不一樣。他們是猶太人。」

  「但他們憎恨莫斯科嗎?」德雷克問道,「他們也想迎頭痛擊克里姆林宮嗎?」

  「是的,他們憎恨莫斯科,」卡明斯基回答道,「就像你和我一樣。他們似乎是受一個稱為『猶太人保衛同盟』組織的影響,他們是從收音機裡收聽到關於那個組織的事的。和我們一樣,他們的意圖似乎也是開始反擊,不再忍氣吞聲地忍受迫害。」

  「那麼,讓我與他們接頭吧!」德雷克催促道。

  第二天早上,德雷克就帶著住在利沃夫的兩個年輕猶太遊擊隊員的姓名和地址飛回了倫敦。不出兩個星期,他就預約參加了由國際旅行社組織的團體旅行,定於七月初去基輔、特爾諾波爾和利沃夫遊覽。他還辭掉了自己的工作,並取出了兌換成現金的畢生積蓄。

  安德魯·德雷克,別名安德裡亞·德拉契,即將開始孤身奮戰克里姆林宮,而沒有被任何人所察覺。

  § 一

  五月中旬的華盛頓沐浴在和煦的陽光之中,街道上的行人第一次開始只穿件襯衫,在白宮橢圓形辦公室落地長窗外面的花園裡,玫瑰花第一次絢麗地開放著。雖然窗戶敞開著,花草的芳香隨風飄進了當今世界上最有權勢的統治者的私人會客室裡,室內四個人在聚精會神地研究著遠離美國的另一個國家的農作物。

  威廉·馬修斯總統坐在歷屆總統慣坐的地方,背朝著南面的牆壁,面向北方,隔著一張寬闊的古式辦公桌對著舉世無雙的大理石壁爐,爐子佔據了北面牆壁的顯要位置。他的座椅和他大部分前任們的座椅截然不同,他們偏愛因人而異專門定做的座椅;而馬修斯總統的椅子卻是一張工廠生產的高靠背轉椅,美國高級董事們也許會坐這種椅子。因為「比爾·馬修斯」——正如他堅持宣傳廣告要這樣稱呼他——在歷次卓有成效的總統競選活動中總是一再強調,他在衣、食和其它物質享受方面的要求是簡樸而又大眾化的。那些他喜歡在橢圓形辦公室裡親自迎候的許多代表將會見到這張椅子,所以它就不應該是豪華的。至於他面前那張高雅而又古色古香的辦公桌,他總是竭力說明這是他繼承來的,而且那已成了白宮的傳世之寶了,它將代代相傳。

  但是,威廉·馬修斯就在那兒劃了條界線。當他和高級顧問們舉行秘密會議時,這位甚至最卑賤的選民都可當著他的面稱呼他「比爾」的人物就不值一顧了。他還拋棄了原先那種好好先生的聲調和兜攬生意人帶著滿臉皺紋的露齒笑容,這種音容笑貌曾誘使選民們把這位「近鄰」送進了白宮。他的顧問們知道,他不是那樣的「近鄰」,而是一位至高無上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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