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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暮色加濃時,他們呼叫麥克裡迪,並告訴他從山上的另一邊走到他們藏身處的方向。馬克斯載上麥克裡迪按指示駕車駛出村莊,經過兩條土路,直至他們看到丹尼站在了路邊。

  下車後,麥克裡迪跟著丹尼轉過崎嶇的山坡,直至他們消失在櫻桃園中並使從山谷的對面無法察覺他們在向那座石屋走近。比爾把他那副裝上了圖像增強器的夜視鏡遞給了麥克裡迪。餐飲露臺上已是華燈初上,就餐區域的周圍佈置了一圈彩色燈泡,每張餐桌上還有一支插在燭臺裡的蠟燭。

  「頭兒,我們明天需要一些塞浦路斯農民的衣物,」丹尼輕聲說,「不能老是穿著現在的服裝在山坡上出沒。」

  麥克裡迪用心記住第二天上午讓馬克斯去遠處的村莊裡購買他們在路上見過的農場工人所穿的那種粗布罩衫和褲子。在這座小屋不會受到干擾是他們的好運氣;五月的季節已經過了灑水施肥的時令,而又不到收穫時節。這座小屋被遺棄在那裡,屋頂已經塌了一半,到處佈滿了塵土,一面牆上倚靠著幾把缺下角的鋤頭。對曾經在寒冷泥濘的北愛爾蘭山區經歷過長達幾個星期的俯伏觀察的特空團中士們來說,這座石屋可以算得上是一家四星級賓館了。

  「喂,快看,很有勁呢。」比爾輕輕地說。剛才他已取回夜視鏡,現在他把它遞給了麥克裡迪。

  一個年輕的女人從旅館的凹進處走入露臺。一位滿臉堆笑的男服務員正把她引向一張桌子。她那被太陽曬成了金色的肌膚上穿著一條簡樸優雅的白色連衣裙,一頭金髮披在她的肩上。她坐下來,顯然點了一份飲料。

  「把心思用到工作上,」麥克裡迪咕噥著說,「羅斯在哪裡?」

  兩位中士露齒微笑了。

  「哦,是的,他呀。露臺上第一排窗戶。右邊數過去第三個窗。」

  麥克裡迪把夜視鏡轉過去。那些窗戶都沒拉上簾子。有幾個房間點著燈。麥克裡迪著見一個裸著身體的人,只在腰上圍了一條浴巾,從浴室出來走到房間的另一邊。這是羅斯。到現在為止一切順利,但沒有一個壞蛋露面。另有兩位客人坐進了露臺裡:一個胖胖的東地中海地區的商人,雙手戴著閃亮的戒指;以及一位老者,獨自坐在一個角落裡在審視著菜譜。麥克裡迪歎了一口氣。在他的諜海生涯中他經歷過無數次無聊的等待,而且現在仍然討厭等待。他把夜視鏡遞回去,看了一下表。七點十五分。他要在這裡等候觀察兩個小時,然後才帶馬克斯回村裡去吃晚飯。中士們將整夜守候著。這是他們最擅長的,除了暴力行動之外。

  ***

  羅斯穿好衣服看了一下手錶。七點二十分。他鎖上房門下樓去露臺喝一杯晚餐前的飲料。在露臺外邊,太陽已經下了山,把遠處的山谷沐浴在濃重的暮色之中,而群山的剪影被光線反射得相當鮮明。

  露臺上有三個人:一個東地中海人長相的胖子、一個頭髮烏黑發亮的老頭和那個女人。她背對著他,在眺望山谷對面的景色。一名服務員走了過來。羅斯朝與那個女人相鄰的、靠著露臺欄杆邊的一張桌子點點頭。服務員微微一笑,趕緊把他引到那裡去了。羅斯點了茵香烈酒和一瓶當地產的礦泉水。

  當他在自己的位子坐下時,她轉過頭來看了一下。他點點頭輕聲說:「晚上好。」她點點頭表示回禮,繼續去看正在黑下來的山谷。他要的茵香烈酒上來了。他也去看山谷。過了一會兒,他說:「我可否提議幹一杯?」

  她吃了一驚。

  「幹一杯?」

  他用杯子朝他們周圍陰影籠罩著的群山和他們身後橙黃色的晚霞示意了一下。

  「為寧靜,也為驚人的美麗。」

  她微微笑了一下。

  「為寧靜。」她說,並從她的杯子裡啜了一口幹白葡萄酒。服務員拿來了兩份菜譜。他們各自在自己的餐桌上開始看菜單。她點了山區的鮭魚。

  「我點不出比那個更好的了。請給我來一份相同的吧。」羅斯告訴服務員。服務員離開了,「你一個人吃飯嗎?」羅斯靜靜地問道。

  「是的。」她小心地回答。

  「我也一樣,」他說,「而且這使我憂慮,因為我是個害怕上帝的人。」

  她迷惘地皺起了眉頭。

  「這與上帝有什麼關係呀?」他明白她的口音不是英國的。有一種沙啞的喉音,美國人嗎?他朝露台外邊做了一下手勢。

  「這景色、平靜、群山、落日和晚上。上帝創造了所有這一切,但肯定沒有創造出獨自吃飯。」

  她笑了,在她那被太陽曬成了金黃色的臉龐上露出了潔白整齊的牙齒。努力讓人們笑,他的父親曾這麼告訴過他:人們喜歡被引笑。

  「我能坐到你這邊來嗎?就為了晚飯?」

  「為什麼不呢?就為了晚飯。」

  他拿起自己的酒杯,走過來坐到了她的對面。

  「我叫湯姆·羅斯。」他說。

  「莫妮卡·布朗。」她回答。

  他們開始交談,是通常的那種閒談。他解釋說,他是一名作家,已出過一本書,現正在這個地區為他的小說作調查研究,小說的內容將涉及東地中海和中東的政治。根據一位朋友的推薦,他已經決定在這家安靜的風光秀美的旅館小住,以結束他在地中海東部的遊覽。

  「那麼你呢?」他問。

  「沒那麼激動人心。我是養馬的。我來這裡想買三匹純種種馬。等待航運單證的到達要花一些時間。所以……」她聳聳肩,「消磨時間。我想,待在這裡要比在碼頭上受太陽烘烤好。」

  「種馬?在塞浦路斯?」他問道。

  「不,敘利亞。在哈馬出售的一歲馬駒。純種阿拉伯馬。是最好的。你是否知道,英國的每一匹賽馬歸根結柢都來自於三種阿拉伯馬?」

  「只有三種嗎?不,我不知道。」

  她是如此地熱衷於她的馬匹。他瞭解到她已與年紀比她大得多的埃裡克·布朗少校結婚,他們一起在英格蘭阿什福擁有並經營著一個種馬飼養場。她原籍美國肯塔基,在那裡她學到了關於純種馬和賽馬的知識。他對阿什福有一個模糊的印象,那是從倫敦去多佛路上的肯特郡的一個小鎮。

  鮭魚端上來了,是從鐵格柵炭火盆裡燒烤出來的,味道很好。一起上來的還有產自馬拉薩莎山谷裡的本地白葡萄酒作為調味料。在通往露臺門的旅館內,結成一夥的三個人走進了那裡的酒吧。

  「你要等多長時間呢?」羅斯問,「為這些種馬?」

  「我希望隨時能等到。我掛念著它們。也許我應該與它們一起待在敘利亞。它們全都性情暴烈,在轉運過程中會變得精神緊張。可我在這裡的航運代理很好。當它們抵達時他會打電話通知我,然後我就把它們親自托運出去。」

  酒吧裡的三個人喝完了威士忌,被引到了外面露臺上的一張桌子邊。羅斯注意到了他們說話的口音。他舉起一叉魚送到了嘴邊。

  「讓你那個人把同樣的再來一輪。」其中一個人說。

  在山谷對面,丹尼靜靜地說:「頭兒。」

  麥克裡迪跳起來,走到牆上的小孔處。丹尼把望遠鏡遞給他以後站到後面去了。麥克裡迪調整一下焦距,發出了一聲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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