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福塞斯 > 豺狼的日子 | 上頁 下頁 | |
五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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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房子裡幾乎沒有什麼東西。他經常在想,這間房子與住在這間房裡的人,好像不怎麼相稱。右邊是高而大的三扇窗子,像外面的客廳一樣,通過窗口也可以看到花園。在這書房裡,也有一扇窗子開著,雖然剛才從客廳走過門口時,從花園裡傳來的鴿子的咕咕叫聲有點減弱,但是到了這間書房裡,聲音又聽得見了。 在那些菩提樹和山毛櫸樹下,靜靜地埋伏著手持自動步槍的警衛人員。這些人的槍法都是百發百中的。但他們中如果有一個人被二樓窗內的那個人發覺的話,那麼麻煩就來了;如果所採取的安全措施被他發現是干擾了他的私生活,就會使他憤怒。這件事使杜克勒感到責任重大,因而沒有一個人羡慕他這個保護總統安全的工作。總統認為對他本人採取任何形式的保衛措施,都是對他的一種蔑視,使他非常不高興。 房間的左側靠牆有一排書櫃。書櫃前有一張路易十五時代的桌子,上面擺著一隻路易十四時代的鐘。地板上鋪著的地毯是一六一五年在夏樂特皇家地毯工廠編織的「肥皂廠地毯」。總統曾經告訴他說,這個廠在織地毯以前,原來是個肥皂廠,因此生產的地毯一直沿用這個名字。 這個房間裡的東西沒有一件不是儉樸的,沒有一件不是莊嚴的,也沒有一件不是風趣的。全部的陳設幾乎沒有一件不顯示出法蘭西的偉大。羅傑·弗雷伊想;這還應該包括坐在桌子後面的那個人。他現在開始站起來,用他平時一貫的謙遜的態度向弗雷伊問候。 內政部長回憶起駐巴黎的英國首席記者哈羅德·金,他是戴高樂私人摯友中唯一的一個盎格魯薩克遜人。他曾經向部長談起過這位總統的言談舉止,說他不像是二十世紀的現代人。從那以後,弗雷伊在每一次遇見總統時,沒有辦法想像這個穿著講究的高個子,同旁人一樣對他的下屬能待以尊敬和有禮貌。他曾這樣期望過,但是他的希望落空了。他也不能忘記,有那麼幾次,這位可尊敬的老人,真的被他所不喜歡的事激怒的時候,他就大發脾氣,用士兵們在營房裡講的那些粗魯的話罵人,使他周圍的人或內閣成員目瞪口呆。安全工作與總統的不高興,可以說是連在一起的,因而當弗雷伊想到他手提包內帶來的文件,以及即將提出的要求時,他幾乎要發抖了。 「我親愛的弗雷伊。」 這個穿深灰色上衣的高個兒,從他經常坐的那張大書桌後面站起來,走到桌子邊上伸出手來表示歡迎。 「尊敬的總統先生。」他握住伸出來的手。至少從外表看來總統情緒還不錯。 辦公桌前有兩把以第一帝國時期的博韋織錦罩著的靠背椅。他給讓坐在其中的一把上。戴高樂把作為主人應盡的義務完成後,回到他那一邊背牆坐下。他靠在椅背上,雙手的指尖擺在面前光滑的桌面上。 「親愛的弗雷伊,我聽說你有緊急事務要見我。好,你有什麼事要說呢?」 羅傑·弗雷伊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開始簡明扼要地解釋了前來的原因。他知道戴高樂是不喜歡喋喋不休的;當然他自己的長篇講話不在此例,不過他也只有在作公開演講時才如此。在私下裡他是喜歡長話短說的,當他的幾個比較愛囉嗦的屬下發現這一點後,他們不禁感到有些惶惶然。 他在說話的過程中,桌子後面的這個人顯而易見地變得僵硬起來了。他愈來愈向後靠,好像在不停地往上長。他從鼻尖下盯視著這位部長,好像這個一直可以信賴的屬下突然給他的書房中帶來了什麼惹人討厭的東西似的。不過,羅傑·弗雷伊知道在五米之外他面孔在總統眼裡便模糊不清了。總統不願讓人知道他的眼睛近視,因此除了讀講稿之外,在公共場合他是絕不戴眼鏡的。 內政部長結束了他的獨白,也不過用了一分鐘光景,提到了羅蘭和杜克勒的評論,最後以「我公文包裡有羅蘭的報告」做結束語。 總統沒有說一句話,把手伸過桌子來。弗雷伊把報告從公文包中取出,交到總統手裡。 夏爾·戴高樂從上衣袋裡掏出閱讀用的眼鏡戴上,然後把文件攤開在書桌上,開始閱讀。 這時花園裡的鴿子停止了叫聲,好像知道現在不是叫的時候。羅傑·弗雷伊注視著窗外的樹,然後望著桌子上吸墨紙旁邊的黃銅檯燈。它是一座很漂亮的文藝復興時代的朱紅色的燭臺改裝成的檯燈,在總統五年的任職期內,有幾千個小時,它都立在桌子上,照亮著數不盡的國家文件。 戴高樂將軍讀得很快,只花了三分鐘,就把羅蘭的報告讀完了。他很仔細地合上活頁夾,把手放在上面,然後問:「好,我親愛的弗雷伊,你打算要我做什麼?」 羅傑·弗雷伊第二次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他用最簡單明瞭的詞句像背誦似地向總統報告。他兩次用這句話:「根據我的觀點,總統先生,我們必須採取措施消除這個威脅……」他只用了三十三秒鐘時間,甚至用了「為了法國的利益」這樣的話。 總統打斷了他的話,他那響亮的聲音提到法國這個字的時候,好像這是至高無上的,他認為在他的這個時代,沒有其它可與之比擬的。 「親愛的弗雷伊,法國的利益是不能讓人看見法國總統被一個可恥的被雇用的刺客的威脅嚇得畏縮不前,而且……」他停了一會兒,他對這個不知姓名的暗殺者很蔑視——「還是一個外國人。」 羅傑·弗雷伊發覺他束手無策了。將軍並沒有像內政部長所擔心的那樣發脾氣。 他開始清晰、準確地講話,他不願讓他的聽話者對他的意圖有絲毫模糊不清之處。 當他說話時有些詞句傳到窗戶外面,塔賽爾上校也聽見了。 「法國不應當接受……把尊嚴和偉大屈從於一個……一個豺狼的可恥的威脅。」 兩分鐘後,羅傑·弗雷伊離開總統那裡。他嚴肅地向塔賽爾上校點了點頭,通過禮儀大廳的門走了出去,下了樓梯走到前廳。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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