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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我不打算殺他……」

  「好,那麼他要殺你,你要單槍匹馬去對付他和他的一夥匪徒。你這個混蛋,你這個壞透了的、討厭到極點的,可怕的……」

  密勒驚愕地望著她,「你為什麼生這麼大的氣?因為羅施曼嗎?」

  「我不是為那個可怕的老納粹生氣,我是在說我自己。說我自己和你,你這個沒腦子的蠢貨。你要去冒送掉性命的危險,就為了證實什麼狗屁觀點,為了給你那些屁也不懂的雜誌讀者寫篇故事。你壓根兒就沒想到過我。」

  她一邊說一邊哭,眼淚把睫毛油沖下兩頰,活像兩條黑色的鐵路線。

  「看著我,你他媽的好好看著我。你把我當什麼,也是個白癡嗎?你真以為我願意每夜把自己供給一個好色的新聞記者玩樂,好讓他心滿意足地跑去找那會送掉自己性命的愚蠢故事嗎?你真的這麼想嗎?聽著,你這個笨蛋,我想結婚,我想成為密勒太太,我想要孩子,而你要去送死。啊,上帝……」

  她跳下床,跑進浴室,砰地把門關上,下了鎖。

  密勒躺在床上,張著嘴,煙捲快燒到了他的指頭;他從沒見過她這麼生氣,這使他震驚。他把她說的話想了一遍,一邊聽著浴室放水的聲音。

  他把煙頭掐滅,穿過房間走到浴室門口:「西吉。」

  沒有回答。

  「西吉。」

  水龍頭關了。「走開。」

  「西吉,請打開門,我想和你談談。」

  停了一會,門上的鎖開了。她站在那兒,赤裸著身體,繃著臉。她已經把臉上的睫毛油蹟洗掉了。

  「你想幹嘛?」她問。

  「到床上去,我想跟你談談。我們站在這兒要凍著了。」

  她腦袋靠在枕頭上,怯生生地抬起眼睛,「你想談什麼?」她懷疑地問。

  他爬過去躺在她身邊,把臉貼近她的耳朵,「西格莉德·萊恩,你願意和我結婚嗎?」

  她轉過頭面對著他,「你是說的真話嗎?」她問。

  「是的,是真話,我以前從沒有真正想過。但是,你以前從沒生過氣。」

  「唉,」她好像不相信她的耳朵,「以後我生氣的時候會更多。」

  「我得到回答了嗎?」

  「喲,是的,彼得,我願意。我們在一起會多麼好。」外面,在雪中,東方的地平在線出現一道朦朧的光亮。

  假如密勒看他的表,就知道這時是二月二十三日星期日早晨七點差十分。但是他已經睡著了。

  ***

  半小時以後,克勞斯·文策爾到了家,把車停在關著門的車庫前面,爬了出來。他累得身體都僵硬了,但終於到家了。

  芭芭拉還沒起床,她利用主人不在家的機會多睡了一會兒。文策爾進了門,在走廊上叫她,她才走出來,身上穿的那件睡衣可真讓男人們心旌搖盪的。文策爾卻毫無所動,他要的是煎雞蛋、烤麵包和果醬,一壺咖啡,洗一個澡。但他啥也沒有得到。

  代替這一切的是,她告訴他,星期六早晨她進書房打掃,發現窗子破了,銀製品不見了。她叫了警察,他們肯定那個整齊的圓孔是一個職業竊賊幹的。她不得不告訴他們房子的主人不在家,他們說他回來時通知他們一下,他們照例要問一些關於被竊物品的問題。文策爾一聲不吭地聽完這個姑娘的嘮叨,他的臉變白了,太陽穴的一根血管不停地跳動。他打發她到廚房去準備咖啡,然後走進他的書房,鎖上門。足有半分鐘的時間,他瘋狂搜索空了的保險櫃,終於不得不相信四十個敖德薩戰犯的檔案確實沒有了。

  他離開保險櫃時,電話響了,那家私人醫院的醫生告訴他溫德爾小姐在夜裡死了。

  文策爾在沒生火的壁爐面前的椅子上坐了兩個鐘頭,絲毫沒感到從報紙擋起來的窗洞透進來的寒氣,他只是在拼命思考出路時覺得有冰涼的手指頭在他身體裡抓撓似的。芭芭拉在鎖著的門外一再叫他,說早餐早就準備好了。她從鎖孔可以聽到他不時地喃喃說:「不是我的過錯,完全不是我的過錯。」

  ***

  密勒忘了取消他前一天晚上要求早上叫醒他的吩咐,床邊的電話在九點響了。他睡眼惺忪地拿起電話,滿肚子不高興地道了聲謝,從床上爬起來。他知道如果他不爬起來,他就會又睡著了。西吉仍然睡得很熟,從漢堡到這裡的旅行,終於訂婚了的滿足心情,這一切使她精疲力竭了。

  密勒洗了個淋浴,他在冰冷的水花裡幾分鐘就洗完了。

  他用那塊在暖氣片上放了一整夜的毛巾使勁地擦身子,舒服得像發了橫財似的,前一天夜裡的消沉和不安消失了。他感到舒坦,信心十足。

  他穿上短靴和運動褲,一件厚實的翻領絨衣和他的雙排扣的藍色粗呢外套——一種介於短外衣和大衣之間的叫做「約貝」的德國冬季外套。它的兩邊有很深的口袋,足可以放進手槍和手銬,裡層胸前的口袋則可以放照片。他把手銬從西吉的手提包裡拿出來檢查了一番。沒有鑰匙,這手銬的鎖是自動的,你把一個人鎖上以後,除非等警察來放他,或者用鋼鋸鋸斷,否則毫無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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