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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他把槍打開檢查。他從來沒有用過它,裡面仍然塗著油,彈夾是滿的,當初就是那樣。為了再次熟悉它,他試了幾次,弄清楚保險栓在什麼位置是「上膛」和「開火」,使勁把彈夾壓進槍柄裡,把一粒子彈推進槍膛,保險栓擰到「上膛」的位置上。他把路德維希堡的那位律師的電話號碼塞進褲袋裡。

  他把他的文件包從床下拿出來,從裡面拿出一張紙,給西吉留了一個字條,等她醒來的時候看。字條是這樣寫的:我親愛的,我現在就要去見那個我一直在尋找的人。我有理由要和他見面並且當警察把他戴上手銬帶走時在場。那是一個充足的理由,今天下午我就能告訴你。但如果有情況,這裡是我要求你做的事……

  指示是詳盡而扼要的。他寫下需要她給慕尼黑打的那個電話的號碼和她要帶給接電話的那個人的口信。他結束道: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要跟我到山裡去,不管情況怎樣,你只會使事情更糟。因此,如果我中午不回來,或者那時我沒有打電話到這間屋子找你,你就撥那個號碼,告訴他我的口信,付清旅館的賬,把信封投進法蘭克福的任何一個郵筒裡,然後趕回漢堡。同時不要跟任何人往來。

  愛你,彼得。

  他把字條放在床頭櫃上的電話旁邊,和它放在一起的還有裝著敖德薩檔案的大信封和三張五十馬克的鈔票。把所羅門·陶伯的日記夾在腋下,他走出臥室,下了樓。經過服務台時,他叫侍者在十一點半時再給他的房間掛個電話。

  他在九點半時走出旅館大門,對昨夜下雪之大感到驚奇。

  密勒走到後面,爬進「美洲虎」,關上汽閥,踩動油門,好幾分鐘以後引擎才發動。等引擎熱起來的時候,他從車尾貨箱裡拿出一把刷子,打掃引擎蓋,車頂和擋風玻璃上厚厚的積雪。

  他回到駕駛盤後面,掛上排檔,把車開上了大路。覆蓋一切的一層很厚的雪,就像一個墊子,他能夠聽見車輪壓過雪面的嘎紮聲。在看了一眼他前一天晚上商店快要上門時買的軍用地圖之後,他開上了通往裡姆堡的道路。

  § 十七

  他沒有看到短暫而燦爛的黎明,在這之後,天空變得灰暗、陰沉。雲層下面,雪花在樹叢裡閃閃發光,一陣凜冽的寒風從群山中吹來。

  道路蜿蜒向上,一出城就立即消失在一片林海裡,那是洛姆山森林。當他駛出城後,一路上的積雪幾乎是原封未動的;只有一組平行的車印,那是一小時前一個一早趕到科尼格斯坦去做禮拜的人留下的。密勒取道通往格拉斯許登的叉路,繞過高聳的斐爾德山的側面,開上了一條標明通往施密登村的公路。山的側面,風怒號著穿過松林,在塞滿了雪片的樹枝間,發出近似尖叫的聲響。

  正是從這一片松樹和櫸樹的海洋裡,古老的日耳曼部落曾一度蜂湧而出,直到萊茵河邊才被西澤擋住。後來,他們皈依了基督教,白天他們對耶穌許些空口的心願,而在夜晚卻懷念著古代的力量、欲望和權勢之神。在希特勒的魔棒下曾一度復活的,也正是這種在黑夜裡對尖叫著的無邊森林裡的秘密神祇頂禮膜拜的古代遺風。這一切,密勒當時並沒有費心去追念過。

  在小心翼翼地又駕駛了二十分鐘之後,密勒重新查對了他的地圖,開始尋找從公路通向一所私人莊園的入口處。他找到了它,這是一個柵欄門,用鋼門扣扣著,在一邊有一塊告示牌,上面寫著:「私人房產,禁止入內。」

  他沒有滅掉引擎,下了車,把門朝裡推開。

  密勒進入這所莊園,沿著車道向前駛去。地上的雪沒有被觸動過。他保持著低速,因為雪的下面只是凍硬了的沙土。

  在前面二百碼處,一棵粗大的橡樹的一根枝幹在夜裡被重達半噸的積雪壓斷在地下。枝幹斷落在右邊的灌木叢中,一些小枝椏躺在路上。它還帶倒了樹下的一根細細的黑色電線杆,正好橫在車道上。

  他沒有下來搬動它,而是小心地向前駛去,前輪壓過電線杆時輕輕震了一下,然後後輪上又是一下。

  越過障礙後,他朝著房子開去,到了一片開闊地。這裡有別墅,有花園,正面是一塊鋪著碎石的圓形路面。他把車停在大門前,下了車,按了按電鈴。

  ***

  在密勒爬出汽車的同時,克勞斯·文策爾決定打電話給狼人。這個敖德薩的頭目顯得暴躁不安,因為他至今還沒有聽到他早該聽到的一輛賽車在奧斯納布呂克以南的高速公路上,顯然由於油箱爆裂而炸成碎片的消息。但是當他聽著電話線另一頭的那個人說話時,他的嘴巴收緊成一條又薄又直的線。

  「你幹了些什麼?你這個笨蛋,你這個靠不住的、沒腦子的小白癡。如果那份檔案找不回來,你知道你會有什麼下場嗎?……」

  克勞斯·文策爾獨自一人在奧斯納布呂克他的書房裡,聽完狼人通過電線傳來的最後幾句話,放下聽筒,回到他的書桌旁邊。他十分平靜。生活已經跟他開過兩次最壞的玩笑了:第一次是他的戰時產品全都倒進了湖裡,其次是一九四八年他的紙幣存款的報廢。現在是這次。他從最低層的抽屜裡拿出一支雖然舊卻管用的「魯格爾」牌手槍,把槍口放在嘴裡,開了火。把他腦袋打碎的這顆鉛彈可不是偽造的。

  狼人坐著,幾乎是恐怖地盯住沒有聲息的電話機。他想到了過去他不得不為他們從克勞斯·文策爾那里弄到護照的那些人,這些人全都是名列通緝名單,一旦抓到就要受審的。資料一暴露就會引起大量的告發,而這只能使本來已越來越不關心繼續追捕在逃党衛軍成員問題的公眾,一下子重又關心起來,使搜捕活動重新開始——前景是令人毛骨悚然的。

  但他的當務之急還是保護羅施曼,他知道羅施曼是名列在從文策爾那裡拿走的名單上的一個。他撥了三次電話,先叫法蘭克福地區,隨後撥小山上那幢房子的秘密號碼,但三次都聽到了占線聲。最後,他試圖通過話務員,話務員告訴他一定是電話線出了毛病。

  他轉而掛通了奧斯納布呂克的霍亨索倫旅館,找到了正要離開那裡的麥肯遜。他用幾句話把剛發生的禍事和羅施曼的住處告訴了這個劊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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