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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看門人讓他把他的汽車停在旅館後面的一塊小空地上。

  他洗了個澡,出去吃晚飯。他選擇了在霍布特街的綠樹飯店,這是鎮上所能提供的十二個古老、好客的飯店之一。

  在吃飯的時候他開始感到神經緊張,他注意到端酒杯時他的手在顫抖。部分原因是由於疲勞過度,過去四天來缺乏睡眠,每次打盹才不過一兩小時。

  部分原因是和庫柏爾闖入住宅時的緊張心情現在開始產生反應,部分原因是本能促使第一次去文策爾的住宅,跟這些年來給這偽造護照的單身漢管家務的那個女僕打聽了一番之後,本能地想再去一次,沒想到運氣竟如此之好,未免驚喜過度。

  但是他知道,最主要的是由於感到追蹤的結局已經迫近,他通過無數次探問才找到的那個他所憎恨的人即將和他面面相對;還有就是他害怕某些事可能還沒有完全做對。

  他回想起在哥德斯山溫泉的旅館裡那個匿名的博士曾警告他不要接近那些「同志」;還有維也納的那個追蹤納粹分子的猶太人,曾告訴他「要小心,這些人會下毒手的」。回顧過去,他奇怪為什麼他們還不對他下手。他們知道他叫密勒,德雷森旅館的會見證明了這一點,至於他冒名柯爾布一事,在斯圖加特拷打培耶之後就會揭穿。然而他一個也不曾遇見他們。他肯定,有件事他們不可能知道,那就是他已經走得這樣遠。也許他們沒有找著他,也許他們認為,既然偽造證件的人已經躲起來,他無非是白兜圈子,毫無所獲,所以決定不管他了。

  殊不知他已得到了文策爾的秘密的爆炸性的證據——檔案,得到了西德十年來最重大的新聞故事。他對自己笑笑,走過他身邊的女招待以為是在對她笑,而他卻在想著西吉。

  從去維也納起就沒找過她,而他在一月初給她的信是她收到的最後一封,那是六個星期前的事了。

  他想,真奇怪,男人在害怕的時候總是比平時更需要女人。他必須承認他確實是害怕,部分是由於他已經幹了的事,部分是由於那個在山裡等著他的(雖然他自己並不知道)殺人屠夫。

  他搖搖頭,想驅散這種心情,又要了半瓶酒。現在不是憂鬱的時候;他已經發現了他前所未聞的最轟動的新聞,準備一嗚驚人呢。

  他一面喝他的第二份酒,一面考慮著他的計劃;先直截了當去找他,再給路德維希堡的律師打電話,三十分鐘以後一輛囚車來把這個人帶到監獄去,審訊,無期徒刑。假如密勒是個硬心腸的人,他一定要親手殺死這個党衛軍上尉。

  他想了一遍,才想到自己沒有武裝起來。假如羅施曼有一個保鏢呢?他真的會是一個人,相信他的新名字可以保護他不被發現嗎?或者會不會為了怕出事而沒有武裝警衛呢?

  密勒在軍隊服役的時候,他的一個朋友,因為回營晚了,在禁閉室度過了一夜,他曾從憲兵那裡偷了一副手銬。後來由於害怕他們可能發現手銬在他的背囊裡,就把它送給了密勒。這個新聞記者把它僅僅作為在軍隊裡的一個荒唐的夜晚的紀念品保存著。它被放在他的漢堡寓所的一個箱子的箱底。

  他還有一支槍,一支小巧的「棱爾」牌自動手槍,是完全合法地買來的。那是因為一九六〇年他在採訪漢堡破獲的一個犯罪集團的時候,受到了小保利手下的匪徒的威脅。那支手槍鎖在一張寫字臺的抽屜裡,也在漢堡。

  由於酒——雙份白蘭地——的力量和疲勞,他略微感到頭暈。他站起來,付了錢,走回旅館。正當他要走進去打電話時,他看見差不多就在旅館門口有兩個公用電話亭。用這個更安全些。

  快十點鐘時他才在西吉工作的夜總會找到了她。在樂隊的吵鬧聲中,他必須喊叫才能使她聽見。密勒打斷她的一連串問題——問他去過什麼地方,為什麼見不著他,他現在在哪兒等等,只告訴她他需要什麼。她抗議說她不能離開,但他聲音中的某種東西使她停了嘴。

  「你好吧?」她在電話上喊叫說。

  「是的,我很好,但我需要你幫助。親愛的,請別讓我失望。就是現在,今天晚上。」

  她停了一下,然後簡單地說:「我來,我對他們說我有急事,家裡有事或諸如此類。」

  「你的錢夠雇車嗎?」

  「我想夠。我可以向隨便哪一位姑娘借一點。」

  他把過去用過的一個通宵營業的出租車站的地址告訴她,向她強調要說出他的名字,因為他認識這個老闆。

  「有多遠?」她問。

  「離漢堡五百哩,用五小時你就能到達。從現在算起六小時,你將在早晨五點到。別忘了把東西帶來。」

  「好吧,你等著吧。」停了一下,又說,「親愛的彼得……」

  「什麼?」

  「你心裡有什麼事嗎?」

  時間信號響了,他手頭已經沒有一馬克的零錢。

  「是的。」他說,放下聽筒,因為電話已經斷了。

  在旅館的休息室裡,他問夜班侍者有沒有大信封。這個人殷勤地在櫃檯下找了一陣之後,找出一個棕色的厚紙信封,大得足夠裝下一張四開紙。密勒還買了許多郵票,足夠把這個裝了不少東西的信封當一級郵件寄走,他把侍者手頭通常只是供旅客寄明信片之需的郵票全買光了。

  回到房裡,他把他整晚一直帶著的文件包放在床上,拿出所羅門·陶伯的日記,一束從文策爾的保險櫃裡取出的資料,還有兩張照片。他重讀了日記中的兩頁,早先就是這兩頁日記才促使他去追尋一個他從來沒有聽說過的人。他把兩張照片並排起來研究。

  最後,他從箱子裡拿出一張白紙,寫了一封簡明扼要的信,向收件人說明信封裡裝的這束數據究竟是些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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