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福塞斯 > 敖德薩檔案 | 上頁 下頁
二一


  「什麼,那個老猶太人?瘋子所利嗎?」這群孩子的頭頭回答了向他提出的問題。其餘的孩子圍了上來。

  「就是那個人,」密勒說,「瘋子所利。」

  「他是瘋啦,」孩子堆裡有一個說,「他老是這麼個走法。」

  這孩子聳起兩肩,把頭縮了進去,兩隻手捏緊短外套圍著自己,慢吞吞地向前挪了幾個碎步,一面獨自嘟噥著一面向四下裡張望。別的孩子在哄笑中散開去了,其中有一個猛地推了那個表演者一下,把他打趴在地。

  「有人看見過他和別的什麼人在一起嗎?」密勒問,「看見他和別的什麼人談過話嗎?和另外一個男人?」

  「你想知道幹什麼?」孩子頭懷疑地問道:「我們沒有整過他呀。」

  密勒漫不經心地在手裡晃動著一個五馬克的硬幣。八對眼睛注視著這個銀光閃閃的翻滾著的硬幣,八個腦袋慢慢地搖了搖。密勒轉過身去走開了。

  「先生。」

  他停下步轉過身來,這群孩子中最小的一個趕上了他。

  「有一次我看見他和一個人在一起。他們在談著話,坐著談話。」

  「在哪兒坐著?」

  「下游那邊,在河岸的草地上。那兒有些長凳,他們坐在一條凳子上談話。」

  「另外那個人有多大年紀啦?」

  「很老了,有好些白頭發。」

  密勒把硬幣拋給他,沒指望這會提供他什麼線索。但是他還是朝河邊走去,向河岸草地的兩頭仔細眺望。岸邊有許多長凳,全是空的。在夏天,會有很多人沿易北河濱河道坐著,望著許多巨大的定期輪船進進出出,但不是在十一月底。

  他左手邊靠岸的一帶是漁港,有六隻北海拖輪停在碼頭上,正在卸下剛捕獲的青魚和青花魚或準備再出海。

  孩提時,彼得從一個轟炸時被疏散去的鄉村農場回到這個被破壞了的城市,在瓦礫和廢墟中長大成人。他最喜歡去玩的地方就是阿爾托納區這個沿河的漁港。他喜歡漁人,這些粗獷、和藹,發散著瀝青、海鹽和強烈的煙草氣味的人。他想起了裡加的愛德華·羅施曼,並且奇怪怎麼同一個國家會培育出他們兩種不同的人來。

  他的思想轉回到陶伯身上,又考慮起當前的問題。他能在什麼地方遇見他的朋友馬克斯呢?密勒知道還差點什麼,但又說不具體。一直到他回到車上開到阿爾托納火車站附近停下來加油時,才得到了答案。這是常見的那種靈機一動。

  管油泵的人說,高級汽油漲價了。為了跟顧客找話說,他又加上一句,說這些天來錢越來越薄了。他進去拿找零,剩下密勒睜大眼瞪著打開了的錢包。

  錢,陶伯從哪兒弄到他的錢呢?他沒有工作。他拒絕接受德國政府的任何賠償。可是他按時交付房租,而且一定還剩下一些來吃飯。他才五十六歲,所以他不可能領養老金,但是他大概會領取喪失工作能力的生活津貼,很可能領的。

  密勒把找零放進口袋,發動了他的「美洲虎」,開到阿爾托納區郵局。他走到標著「年金津貼」字樣的窗口跟前。

  「請問,領年金的人什麼時候來領款?」他向鐵格後面的胖小姐問道。

  「當然是月底。」她說。

  「那要碰上是星期六,怎麼辦?」

  「週末例外。這個月月底正碰上星期五,就是後天。」

  「包括那些領喪失工作能力的生活津貼的人嗎?」他問。

  「每一個有資格領年金津貼的人都在月底最後一天取款。」

  「在這兒,這個窗口嗎?」

  「住在阿爾托納區的人就是在這兒取。」這個婦女回答。

  「在什麼時間呢?」

  「一開門就開始。」

  「謝謝你。」

  星期五的早晨,密勒回到這兒。他望著老頭老太太們排著隊在郵局開門時開始顛巍巍地進了門。他靠對面的牆站著,觀察他們出門後的去向。許多人白髮蒼蒼,但是絕大多數都戴著帽子禦寒。天氣又轉乾燥了,晴朗,但是寒冷徹骨。快十一點時,一個滿頭白髮亮晶晶像團絲棉似的老人從郵局的門裡走出來,數著他的錢,查明沒錯,把它放進裡面口袋,向四圍看了看,彷佛在找什麼人。幾分鐘過後,他轉過身開始緩慢地走開去。在拐彎處,他又四下張望,然後朝河岸方向的博物館街走去。密勒離開牆尾隨著他。

  老人花了二十分鐘才走完濱河道到達易北河之前的半哩路,然後他拐上河岸,跨過草地,在一張條凳上坐了下來。

  密勒從後面緩緩走近他。

  「是馬克斯先生嗎?」

  密勒繞過條凳的一端走來,這時老人轉過臉來。他沒有表現出驚訝,好像他經常被完全陌生的人認出來似的。

  「是的,」他嚴肅地說,「我是馬克斯。」

  「我叫密勒。」

  馬克斯嚴肅地斜著頭聽著,默不作答。

  「你在等候陶伯先生嗎?」

  「是的,我是在等他。」老人一點也不詫異地說。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