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福塞斯 > 敖德薩檔案 | 上頁 下頁
二〇


  「因為這裡面沒有什麼可報導的,」密勒說,「我該說什麼好呢?說『稀奇呀稀奇,我發現了一卷活葉日記,在其中,一個剛剛用煤氣把自己熏死的老人描繪了他在戰爭中的經歷』嗎?你想會有哪個編輯肯買這個嗎?我認為日記是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記錄,不過,這只是我的看法。戰後以來,已經出版了成百部的回憶錄,人們對這些東西已經膩味了。光是日記,在德國哪個編輯也不會買。」

  「那你要幹什麼呢?」

  「很簡單,根據日記,發動警方對羅施曼來一次大搜索,我就有可寫的啦。」

  勃蘭特不慌不忙地把煙灰彈進儀錶板上的煙灰匣裡。「警方不會來一次大搜索的。」他說,「咳,彼得,也許你瞭解新聞界,可是我卻瞭解漢堡的警方。我們的工作就是讓目前,也就是一九六三年的漢堡沒有犯罪案件。誰也不會去派那些已經疲於奔命的偵探為了一個人二十年前在裡加的所做所為而去探索他的。沒有那種事。」

  「但是至少你可以提出來呀?」

  勃蘭特搖搖頭,「不,我不。」

  「為什麼不呢?這是怎麼回事?」

  「因為我不想惹事。你行。你是個單身漢,沒牽累。只要你想幹,你連鬼火都追得。我有老婆,有兩個孩子,還有份好差事,我可不想弄丟我的差事。」

  「這怎麼會弄丟你的警察差事呢?羅施曼是個罪犯,不是嗎?警察就該是抓罪犯的。問題出在哪兒呢?」

  勃蘭特撚滅了煙頭。「這事很難捉摸。但是在警察局有這麼一種態度,這東西很抽象,只是一種感覺。就是覺得對党衛軍的戰爭罪行調查的太起勁,對一個年輕的警察的前途是沒有好處的。反正什麼下文也沒有,報告乾脆被駁回。可是你打過報告這一條卻進了你的檔案,往後你也就甭想提升了。嘴上誰也不說,但是每個人心裡都明白。所以假如你想要在這方面冒尖,你就自己幹吧,別找我。」

  密勒坐著,眼睛盯著擋風玻璃外面。「好吧,如果是那種情況的話,」他最後說道:「但我總得有個入手的地方。陶伯死後還留下別的什麼嗎?」

  「哦,有張簡短的便條。我那時要用,附在我那份關於自殺的報告裡。這會兒一定已經歸檔了,卷也封了。」

  「他在那便條上怎麼說的?」密勒問。

  「沒說什麼,」勃蘭特說,「他只說他要自殺。哦,還有一件事,他說他留下的雜物就交給他的一個朋友,馬克斯先生。」

  「好,那就是個入手的地方。這個馬克斯在哪兒?」

  「我他媽的怎麼會知道?」勃蘭特說。

  「你是說便條上的全部內容就是這些,就提了馬克斯先生?沒有地址嗎?」

  「沒有,」勃蘭特說,「就提了馬克斯,沒說住在哪兒。」

  「好吧,他准在附近什麼地方。你沒有找過他嗎?」

  勃蘭特歎了口氣,「你說話時動動腦筋好不好?我們警察局裡忙著呢。你知道漢堡有多少個馬克斯?單是電話簿上就有好幾百。我們不能為尋找這某個馬克斯花上幾個星期。反正這個老頭子留下來的東西還不值十個芬尼呢。」

  「那麼,就這些啦?」密勒問,「沒有別的啦?」

  「沒啦。假如你想找馬克斯,歡迎你試試。」

  「謝謝,我一定找。」密勒說。這兩個人握了手,勃蘭特又回到了他家的午餐桌上。

  第二天早晨,密勒第一件事就是訪問陶伯住過的屋子。

  開門的是個中年人,身穿一條髒褲子,系著背帶,穿件無領襯衫,敞著脖子,下巴周圍留著三天沒刮的胡楂。

  「早。你是房東嗎?」

  那個人把密勒上下打量了一番,點了點頭。他身上散發出劣等雪茄煙的味道。

  「這兒幾夜前有個人開煤氣自殺了。」密勒說。

  「你是警察局來的?」

  「不,報館的。」密勒把他的記者證給那人看了看。

  「我什麼也說不上來。」

  密勒不費什麼周折就把一張十馬克的鈔票塞進那人手中,「我只要看看他的房間。」

  「我已經租出去了。」

  「他的東西你怎麼處理的?」

  「放在後院,我沒有別的辦法。」

  一堆破爛就放在地下,在濛濛細雨裡還散發著煤氣味。

  一架老掉牙的打字機,兩雙鞋面磨得發了白的鞋子,幾件雜七雜八的衣服,一堆書和一條有邊飾的白絲圍巾,密勒設想那一定是件跟猶太宗教有關的東西。他搜遍這堆破爛,但是沒有地址本,也沒有任何寫給馬克斯的東西。

  「都在這兒了嗎?」

  「都在這兒了。」那人在後門簷下很不耐煩地瞧著他說。

  「你有房客名字叫馬克斯的嗎?」

  「沒有。」

  「你知道有哪個叫馬克斯的嗎?」

  「不知道。」

  「老陶伯有什麼朋友嗎?」

  「我不清楚。他獨來獨往,整天跑跑顛顛,老在那兒瞎閒逛。要我說呀,是瘋啦。可他倒是按時繳房租,從來不找麻煩。」

  「從來沒看到他跟什麼人在一起嗎?我是說,在外面街上。」

  「沒有,從來沒有,好像從來沒有朋友。不奇怪,他老愛獨個兒嘟嘟囔囔,是瘋啦。」

  密勒離開了,開始在街上來回打聽。很多人記得曾看見這個老頭慢吞吞地碎步走著,低著頭,裹著一件齊踝長的外衣,頭上戴著一頂羊毛小帽,手上戴著羊毛手套,手指尖都從手套裡伸出來了。

  他在陶伯住的這一帶街上奔跑了三天,查詢了牛奶場、雜貨鋪、肉鋪、五金店,酒吧間和紙煙店,截攔了送牛奶的人和郵差。星期三那天下午,他發現一群頑童在對著倉庫的牆踢足球。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