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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我可以坐下嗎?」

  「請吧。」

  密勒坐在他的旁邊,所以他們兩人都面向著易北河了。

  一艘巨大的從橫濱開來的貨輪「香田丸」在潮水中正放慢速度順流而下。

  「恐怕陶伯先生已經死啦。」

  老人睜眼盯住這艘駛過的輪船。他既沒有表示悲哀也沒有表示驚訝,彷佛這種消息是司空見慣的,也許確實如此。

  「噢。」他說。

  密勒扼要地告訴他上星期五晚上所發生的事。「你好像不覺得奇怪。他是自殺的。」

  「毫不奇怪,」馬克斯說,「他是一個很不幸的人。」

  「你知道,他留下了一本日記。」

  「是的,他有一次跟我說起過。」

  「你讀過嗎?」密勒問。

  「沒有,他不讓任何人讀,但是他跟我提起過。」

  「日記記述的是戰爭時期他在裡加度過的那段時間。」

  「是的,他告訴我他曾經在裡加待過。」

  「你也在裡加待過嗎?」

  這個人轉過臉,用那雙哀傷的衰老的眼睛瞧著他。「沒有,我是在達豪。」

  「喏,馬克斯先生,我需要你的幫助。你的朋友在他的日記裡提到過一個人,一個党衛軍軍官叫做羅施曼的,愛德華·羅施曼上尉。他曾經向你提起過他嗎?」

  「我?是的,他告訴過我有關羅施曼的事。那就是使他活下去的真正理由,希望有一天為揭發羅施曼提供人證。」

  「他在日記中是那麼說的,我在他死後讀過,我是新聞記者,我要設法找到羅施曼,檢舉他。你明白嗎?」

  「明白。」

  「但是,假如羅施曼已經死了,那就沒有必要了。你能記得起陶伯先生知不知道羅施曼是否還活著,並且還是自由的?」

  馬克斯凝視著「香田丸」正在消失的船尾達好幾分鐘。「羅施曼上尉還活著,」他簡單地說,「並且是自由的。」

  密勒熱切地傾身向前,「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陶伯看見過他。」

  「是的,我讀到過,那是在一九四五年四月初。」

  馬克斯遲緩地搖了搖頭,「不是的,是在上月。」

  密勒瞪眼瞧著這個老人,面馬克斯則凝視著河水,又沉默了好幾分鐘。

  「上月?」密勒最後重複說,「他說過他怎麼看見他的嗎?」

  馬克斯歎了口氣,然後轉向密勒,「是的。他晚上很晚還在散步,他往常不能入睡時常常去散步。當他經過國家歌劇院走回家時,正好一群人從裡面湧出來,在他們走上人行道時他停了步。他說他們都是有錢人,男人穿著常禮服,婦女穿著皮大衣,戴著珠寶。有三輛出租車排在人行道邊等候他們。看門人攔住過路人好讓他們登上車子。這時他看見了羅施曼。」

  「在那群歌劇觀眾當中?」

  「是的。他和另外兩個人登進了一輛汽車開走了。」

  「請你注意,馬克斯先生,有一點是非常重要的。他能絕對肯定那是羅施曼嗎?」

  「是的,他說他能。」

  「可是自從他最後一次看見他以來,已經大約有十九個年頭啦。他一定有很大的變化。他怎麼能這麼肯定呢?」

  「他說他微笑了。」

  「他什麼?」

  「他微笑了,羅施曼微笑了。」

  「那是大有講究的嗎?」

  馬克斯點了幾次頭。「他說你只要看見過一次羅施曼那種微笑法,你就永遠不會忘記它。他沒法形容這種微笑,他只是說,在世界的任何地方,在上百萬人當中,他都能把它認出來。」

  「我懂了。你相信他的話嗎?」

  「是的,是的,我相信他看見了羅施曼。」

  「好吧,就算我也相信。他記下這輛出租車的號碼了嗎?」

  「沒有。他說他簡直就發愣了,只是眼巴巴望著汽車開走了。」

  「糟糕,」密勒說,「它很可能開到一家旅館去。假如我有號碼,我就能問司機他把那一夥開到哪兒去了。所有這一切是陶伯先生什麼時候告訴你的?」

  「上個月我們領到津貼的時候。在這兒,坐在這條長凳上告訴我的。」

  密勒站起來歎了口氣,「你一定明白沒有人會相信他的話吧?」

  馬克斯的眼光離開河面,轉到記者臉上。「哦,是的,」

  他輕輕地說,「他明白那一點。你清楚,那就是為什麼他要自殺的原因。」

  那天晚上,彼得·密勒照例對他母親進行了週末的探望。也和平常一樣,她嘮嘮叨叨地問他吃飽了沒有,一天抽多少香煙,衣服洗了沒有。她是一個矮矮胖胖、五十開外、管家婆式的人物,她總是不那麼甘心承認她的獨生子的全部志願竟只是當個記者。

  當晚,她問起他此刻正在幹些什麼。他扼要地告訴了她,提到他想追蹤下落不明的愛德華·羅施曼。她嚇了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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