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以前,我死去的家 | 上頁 下頁 | |
二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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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日 陰天。今天也去見了爸爸。爸爸在病床上看書,是很難懂的法律書。雖然好像不可以看書,但爸爸說,他看書的時候感覺比較舒服。我知道爸爸很喜歡看書,所以應該像爸爸說的那樣。爸爸經常說,人要努力學習,懶惰會讓人墮落,我不想變成懶人,要像爸爸一樣用功讀書,成為優秀的法律專家。我告訴爸爸,我算數只考了九十分,果然挨駡了。下次我一定要考一百分。」 佑介的父親真嚴格。通常身體狀況不好的時候,精神也會比較脆弱。 佑介仍然不知道父親生了甚麼病,所以在十月的日記中,出現了他推測的記述。 「十月九日 晴天。我在放學後去了醫院,爸爸在睡覺。我在病床旁看書,結果爸爸醒了。我問爸爸,你醒了嗎?爸爸沒有回答。雖然他的眼睛看著我,但好像看不到我,也聽不到我的聲音,呆呆地看著半空,簡直就像靈魂被抽走了。以前爸爸曾經對我說,沒有靈魂這種東西,人是因為大腦而有生命活動,難道爸爸的大腦出了甚麼問題嗎?」 大腦嗎? 我認為他的推測很正確。看他的日記,他的父親經常會頭痛。 「大腦方面有甚麼疾病?」沙也加問我。 「有很多種疾病吧,也可能是腦腫瘤。」我回答。 「腦腫瘤……」她倒吸了一口氣。 「果真是腦腫瘤的話,治不好的機率很高,我們還是先繼續看下去。」 我們再度看日記。 「十月二十四日 多雲。爸爸一直昏睡,今天已經是第五天了。媽媽每天都去醫院,但爸爸一直沒有醒。醫生也說,不知道爸爸會睡多久。」 「十二月二十六日 雨轉陰天。今天聽說爸爸醒了,所以我也去了醫院,但沒有見到爸爸。只有媽媽一個人走進病房,雖然媽媽對我說,爸爸很好,但真的是這樣嗎?」 「十月三十日 晴轉多雲。今天終於見到爸爸了,我和媽媽帶了水果去探視爸爸。爸爸沒有像以前一樣坐起來,一直躺在病床上。爸爸瘦了很多,媽媽說,因為爸爸前一陣子昏睡時,沒吃甚麼東西。媽媽把蘋果切成小塊給爸爸吃,爸爸像牛一樣慢慢咬著。爸爸說很好吃,但我聽不到他說話的聲音。」 從這個時期開始,佑介父親的病情急轉直下,經常看到「突然昏過去」或是「睡著了,一直都不醒」之類的文字,應該都是指昏睡狀態吧。 十一月中旬,佑介的母親告訴了他決定性的事實。 「十一月十日 下雨。媽媽終於把爸爸的病情告訴了我。爸爸的病情很嚴重,可能治不好了。我問媽媽,爸爸是不是快死了。媽媽回答說,對,然後就哭了。我也一起哭了,但媽媽對我說,在爸爸面前要堅強。我答應媽媽,一定會做到。」 「十一月十一日 晴天。今天我頭痛了一整天,可能是因為我前一天晚上都沒有睡著的關係。我不相信爸爸會死。」 「十一月十二日 晴天。我和媽媽一起去了醫院,爸爸醒了,但好像看不到我們,只是像木頭人一樣躺在那裡。我對爸爸說話,但爸爸沒有回答。媽媽為爸爸換了尿布。」 「十一月二十日 陰天。上國文課時,一位年輕的老師打開教室門,把我們班導師叫了出去。班導師向我招手,說爸爸病危,要我立刻去醫院。我沒有拿書包就離開了學校。到醫院後,看到媽媽在哭,但爸爸沒有死。醫生說,總算救回來了。我很高興,但媽媽還是一直哭。」 佑介在這段時間整天提心吊膽,不知道父親甚麼時候會死。十二月後,那一天終究還是躲不過。佑介那天也寫了日記,但只有一行字。 「十二月五日 晴天。今天爸爸死了。」 這是最簡潔地表現了少年內心悲傷的一句話。 之後一個月,他都沒有寫日記。他母親應該為父母舉辦了守靈夜和葬禮,但佑介可能沒有力氣記錄當時的情況。 隔了一張空白頁後,佑介從新年的一月七日開始重新寫日記,但內容和之前大不相同。 「一月七日 晴天。那傢伙來家裡了。媽媽說,他可能會和我們住在一起。我說我不想和他一起住。爸爸以前很看不起他,說千萬不能學他,也不可以像他那樣。我在自己房間時,他連門也不敲,就直接闖進來,一副很熟的樣子和我聊天。我對他說,希望他不要打擾我寫功課,他就走出去了。我以後也要用這種方法趕走他。」 這是第一次在日記中出現「那傢伙」。 「日記裡的『那傢伙』會不會就是聖誕節送禮物那個人?」沙也加問。「之前送禮物的時候,佑介的父親不是打電話去抱怨嗎?這裡又寫著『千萬不能學他』,代表佑介的父親不喜歡他,兩者很一致。」 「有道理,但為甚麼這個人會和他們住在一起?」 「日記中完全沒有提到相關的來龍去脈。」沙也加把日記翻來翻去,突然「啊」了一聲,「你看這裡,好像寫到他搬進來時的情況。」 我看了那一頁,那天是一月十五日成人節。 「一月十五日 晴天。那傢伙帶了一個大行李箱搬來了,他好像打算睡一樓的房間,把自己的東西都搬了進去。我問媽媽,為甚麼要讓那種人和我們住在一起,媽媽說,這樣對我比較好。我不知道為甚麼對我比較好,也不希望他出現在家裡,但茶米很可愛,想到可以和茶米住在一起就很高興,只要茶米來我們家就好了。」 看了之後,我忍不住歪著腦袋。 「我也搞不懂為甚麼佑介的母親說,和『那傢伙』同住是對他比較好,這句話是甚麼意思?」 「我突然想到,從他們相處的感覺,『那傢伙』像不像是佑介的新父親?」 「新父親?會是他母親再婚的對象嗎?應該不可能吧,他父親死了還不到一個月啊。」 「我知道,但那種感覺讓我忍不住有這種想像。」 「你想太多了。」 「是喔……」沙也加似乎無法釋懷。 「總之,是『那傢伙』把名叫茶米的貓帶來家裡。」 之後有相當一段時間,日記中都沒有提到『那傢伙』,都是以學校的生活為主,但不時寫到茶米的事,可能是佑介刻意避談『那傢伙』。 看完三月的日記後,我轉動脖子,放鬆肩膀。 「要不要休息一下?眼睛一定很累吧?」 「對,要不要來喝點甚麼?」 「好主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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