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以前,我死去的家 | 上頁 下頁


  前一個我又反唇相譏。你一定得意地回味了這句話很多遍,覺得她不能告訴她老公,卻願意告訴你,即使已經嫁人,心裡還是愛著你,所以才會抱有期待吧。別鬧了,你別鬧了,這種不切實際的夢想,只會讓自己丟臉。

  我才沒這麼想,只是——

  沙也加在四點五十五分現身。

  她一看到我,用力深呼吸後走了過來。她穿了一套薄荷綠的套裝搭配白色襯衫,裙子稍短,仍然可以感受到二十多歲的年輕。一頭短髮也很適合她,如果為她拍一張相片,完全可以成為主婦雜誌的封面。

  「我還以為我會先到。」她站在桌旁說道,臉頰有點紅。

  「因為剛才的事提早結束了,所以我也提早到了。你不要站著,要不要坐下再說?」

  她點了點頭,在我對面坐了下來,向剛好經過的服務生點了奶茶。我喝咖啡,她喝奶茶,和以前一樣。

  「你住在這附近嗎?」她看著桌子說完,不時抬眼瞥著我。

  「不,不在這附近,我換了兩班電車,但距離並不遠。」

  「那為甚麼約在這種地方?」她眼珠子骨碌碌地轉動著,打量這間咖啡廳。

  「我想約在我家和你家中間的地方,但好像離我家比較近一點。你目前住在等等力吧?」

  聽到我這麼說,她稍微瞪大了眼睛,可能對我知道她住哪裡感到意外。我當然是之前開同學會時聽她說了之後記住的。她似乎也想到了這件事,嘴角微微露出笑容。

  「我以為你根本沒有聽我的報告。」

  「你沒有聽我的報告嗎?」

  「聽到了啊,你好像很努力。」

  沙也加說這句話時,奶茶送上來了。我等她喝了一口後問:「誰告訴你我家的電話?」

  「工藤。」

  「我就知道是他。」

  他是同學會的幹事。以前就很熱心,每次辦活動,他就特別活躍。工藤也知道我和沙也加以前交往的事,所以當她去向工藤打聽我的電話時,他一定開始胡思亂想。沙也加不可能沒想到這種後果,可見她要找我談的事情真的很重要。

  我從皮夾裡拿出一張自己的名片放在她面前。

  「你住在練馬區嗎?」她接過名片後問。

  「因為住在大學附近比較方便。」大學位在豐島區。

  「理學院物理系第七講座……和以前一樣。」

  「唯一的成長,就是目前是研究助理。」我自嘲地笑了笑。

  「以後會升副教授吧?」

  「還早得很呢。」

  沙也加仔細看著名片,舔了舔嘴唇後,抬起了頭。

  「沒有其它的名片嗎?」

  「其它的?沒有。甚麼意思?」

  「該怎麼說,該說是……文字工作?我上次聽到你在同學會時跟別人說,你也在做文字工作。」

  「喔,」我點了點頭,喝了一口已經變溫的咖啡,「那只是打工,稱不上是副業。」

  「不是在雜誌上寫連載嗎?」

  「那只是小眾的科學雜誌,而且不是每期都會刊登。只有編輯部找到適當的主題時,才會來邀稿。」

  那是某報社發行的月刊,其中有一個「科學家眼中的社會現象」專欄,讓向來被認為不諳世事的科學工作者從科學的角度討論時事問題。原本是因為該雜誌的總編和我們學校的副教授很熟,所以向他邀稿,但副教授說,不想寫一些無聊的文章丟人現眼,所以就推給算是他直屬下屬的我。我記得第一次的主題是「關於職棒的選秀制」,之後總共刊登了七篇我寫的稿子。

  「因為聽說刊登了你的文章,所以我去圖書館找了那本雜誌,雖然沒有找到全部,但我讀了三篇。」

  「是嗎?真害羞啊,你一定嘲笑我寫得很差吧。」我在說話時想起沙也加是文學院畢業的。

  她搖了搖頭,「很有趣,而且主題也很有趣。」

  「太好了,我第一次聽到讀者的意見。」我又喝了一口咖啡,看著她的臉問:「所以,你要拜託我甚麼事?」

  沙也加用力深呼吸,似乎在最後一次確認自己的心情。然後拿起旁邊的皮包,從裡面拿出一個牛皮紙信封。她把信封倒了過來,倒出一根黃銅色的金屬棒和折起的紙。她把這兩樣東西放在我面前,看起來像金屬棒的東西是一把黃銅制鑰匙,握把部分有一個獅子頭。我打開那張折起的紙,那是用黑色鋼筆在信紙上畫的簡單地圖。

  我抬起頭問:「這是甚麼?」

  沙也加緩緩張開嘴唇說:「我爸爸的遺物。」

  「你父親去世了嗎?」

  「剛滿一年,因為心肌梗塞。」

  「是喔……」我並沒有特別深的感慨,因為我沒見過她父親。

  我拿起那把銅鑰匙,發現鑰匙很重。手畫的地圖似乎是前往某個地方的示意圖,圖中唯一顯示的地名,就是畫在右下角的小車站。

  「松原湖車站」,我努力搜尋記憶,記得應該在長野縣小諸一帶。「所以呢?」我問。

  「我希望你去地圖上畫的地方,」她說:「和我一起去。」

  我驚訝地張大眼睛,「我嗎?和你一起?為甚麼?」

  沙也加把右手伸了過來,從我手上拿回銅鑰匙。她的指尖碰到了我的手掌,白皙纖細的手指很冰冷。

  「我對我爸爸生前的某些行為至今仍然無法釋懷。」她靜靜地說了起來,「我爸爸喜歡釣魚,有時候會在假日獨自出門,但有時候會感覺不太對勁。因為他前一天完全沒有做任何準備,既沒有買魚餌,也沒有準備釣魚的工具,而且每次遇到這種情況,都完全沒有釣到一條魚回來。不光是這樣而已,回家之後,也不會擦拭釣竿,平時他每次回來都會擦。」

  「你認為釣魚只是藉口,他其實是去了其它地方嗎?」

  「這是唯一的可能。」

  「這種情況很頻繁嗎?」

  「也還好,差不多兩、三個月一次吧,但我去上學或上班的時候就不知道了。」

  「你曾經問過他這件事嗎?」

  「我曾經問過一次,問他是不是真的去釣魚,他回答說,當然是真的啊,怎麼可能有假,不要因為沒有釣到魚就說三道四。雖然不至於發火,但似乎很不高興。所以我確信,爸爸在說謊,但那時候我以為他去找女人。因為我媽媽死了好幾年,即使有喜歡的女人也很正常。」

  「很合理的推理。」我把雙肘放在桌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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