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學生街殺人 | 上頁 下頁
七八


  「我在思考,為甚麼她看起來這麼快樂,然後終於發現,她去那裡當義工,並非單純想要補償,而是真的在那份工作中感受到生命的意義。」

  「也許吧,因為她在那裡彈了鋼琴。」

  「對啊,」光平說:「一開始也許是為了補償,但漸漸從中感受到快樂。她並不是在那裡追求生命的意義,而是把自己的境遇轉化成生命的意義,原來這也是一種人生方式。」

  「所以她選擇了那樣的生活方式嗎?」

  「不,」光平掀開被子走下了床,「而是說,也有這樣的生活方式。借用你的話,就是菜單上多了一道菜。」

  「哼嗯。」她點了點頭。

  「要不要去澳洲?」

  「澳洲?」

  「我之前不是邀你一起去嗎?說等命案偵破後,我們一起去。你下決心了嗎?」

  「澳洲喔。」

  光平再度倒在床上,想像著那個南國。雪梨、無尾熊、袋鼠、葛瑞·諾曼(Greg Norman)——他對澳洲的印象僅止于此,完全不知道那裡有甚麼山,有甚麼河川,水龍頭裡流出來的是甚麼水?他覺得喝那裡的水,用那裡的水洗臉似乎具有煥然一新的意義。

  「不錯啊。」光平說,「太奇妙了,我第一次有這種心情。」

  「我想,應該是詛咒失靈了。」悅子說,「有某個詛咒綁住了你,所以讓你無法動彈。」

  她說話時的神情太認真,光平忍不住感到不安。

  「甚麼詛咒?」他問。她不假思索地回答:「學生街。」

  光平不由得感到佩服,真是一針見血的意見。

  10

  寒假結束,學生再度返回大學校園。舊學生街仍然像受潮的煙火般毫無生氣,但生意至少比寒假期間稍有起色。因為「青木」對面的理髮店有了新客人。

  光平在「青木」上完最後一天班,為每張撞球桌蓋上防塵套後,像以前一樣,站在窗邊低頭看著下方的馬路。

  許許多多的往事浮現在他的腦海,其中也包括了在學生街的回憶,但也有很多是之前的事件,似乎每個人都在向他傳遞某些訊息,他想要花很長的時間,努力解讀他們發出的訊息中的意義。反正有的是時間,現在還太年輕,還無法瞭解其中所有的意義,而且,並不需要對太年輕這件事引以為恥。

  當他回過神時,發現老闆站在他身後。留著小鬍子的老闆看起來比第一次見到時稍微瘦了點。

  「你真的要離開了。」老闆說。

  「我應該說,感謝您這段時間的照顧吧?」

  「我不擅長應付這種場面。」

  老闆把手上的褐色信封遞給他,光平接了過來,發現比他想像中更加厚實。

  「我在裡面放了一點程儀。」老闆眯著眼睛說,「反正多帶點錢在身上不會礙事。」

  「謝謝。」光平說。

  「需不需要我為你做甚麼?」

  光平想了一下說:「我想保養一下撞球杆。」

  老闆下樓後不久,沙緒裡上了樓。她反手拿了一個紙包,神情有點緊張。

  「你要走了。」

  「嗯。」

  「你走了,我會很寂寞。」

  「謝謝,見不到你,我也會很寂寞。」

  「這個送你。」

  沙緒裡把四方形的紙包遞給光平,包裝紙上畫了法國人偶、古董車和機器人。光平小心翼翼地打開包裝紙,裡面是一個白色的四方形盒子。打開蓋子,裡面是一個小丑人偶。

  「這是八音盒。」說著,她拿出盒子裡附的電池,裝進小丑的肚子裡。小丑的肚子是電池盒。

  「準備好了嗎?看清楚囉。」

  她把人偶放在收銀臺上,她雙手在小丑面前用力拍了一下。八音盒響起音樂,小丑的脖子和手動了起來。小丑脖子轉了兩周半後停了下來。

  「是不是很有意思?」

  「很有意思。」光平說,然後,他也拍了一下手,小丑的脖子和剛才一樣轉了兩圈半。

  「你要把它當作是我好好珍藏。」

  「我會把它當作是你好好珍藏。」

  她在光平的身旁坐了下來,雙手抱住他的脖子,親吻他的嘴唇。她的嘴唇宛如富有彈性的奶酪蛋糕,光平摟著她的腰,用肌膚感受著時間的流逝。

  「我相信,很多事都會慢慢發生變化。」

  長吻之後,沙緒裡看著光平的眼睛說。「我也會改變,絕對會改變。」

  「怎麼改變?」

  她微微側著頭說:「變漂亮。」

  沙緒裡最後握了握光平的手,抽離了身體。

  「那就再見了。」她說。

  「再見。」

  樓梯上響起她的腳步聲,好像在倒數計時。

  光平獨自擦著球杆,腳下突然出現一個影子,接著,陰影遮住了他的手。他抬起頭,發現香月笑嘻嘻地低頭看著他。

  光平也露出絲毫不輸給刑警的笑容。他早就預料到這位刑警會上門,所以並沒有太驚訝。

  香月難得穿了一套深色西裝,外面穿了一件大衣。

  「我在想,必須把這起事件的結果告訴你。」

  「太感謝了。」

  「你知道我帶走了新娘。」

  「就像達斯汀·霍夫曼。」光平說。唯一的不同,就是香月不像達斯汀·霍夫曼那麼謙虛,而是大搖大擺地帶走新娘。

  「她總算恢復了健康,所以從她口中問出了詳細情況。沒想到她很鎮定,讓我開春的第一個工作就很順利。」

  「她有沒有提到我?」

  光平問了內心最在意的問題,他仍然記得純子宛如白雪般文風不動的身影。

  「沒有說甚麼,」刑警冷冷地說:「還是你有甚麼在意的事?」

  「不……沒有。」光平說。

  「命案的情況正如你們所推測的,我沒有甚麼需要補充,你有甚麼問題要問嗎?」

  「有一個問題。」

  聽到光平這麼說,香月看著他,似乎在說:「放馬過來吧!」

  「媽媽桑對廣美的殺機到底是何種程度?」他問:「廣美被殺翌日,她在店裡哭,用酒把自己灌得爛醉。現在回想起當時的情景,覺得她似乎也很後悔。」

  刑警低下頭想了一下後回答:「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別人很難判斷她當時的心理,我猜想她自己也沒有明確的答案。即使這樣,你仍然想問答案嗎?」

  「不。」光平搖了搖頭。刑警似乎對他的回答很滿意。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知道太多反而沒有意思。」

  「就像是,」光平吞了一口口水,看著刑警的臉,「廣美拒絕你求婚的原因?」

  「是啊。」他從容不迫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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