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學生街殺人 | 上頁 下頁
七五


  光平仍然記得時田之前曾經要求他「收手」。他試圖袒護純子。

  純子無力地搖頭說:「我無法回答。」光平覺得這句話就是回答。

  「老闆回到『穆爾格』時,剛好看到屍體和你,我不知道時田老闆對案情的背景瞭解多少,但是,他應該知道是你殺了對方,於是,他想到為你製造不在場證明,為你脫困。首先,他把屍體拖到裡面,讓你去看聖誕樹,然後,他回到家裡,拿了水果刀,等試燈結束,大家都回家後,再從店後方把屍體搬走。你和我們在一起,所以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當他把屍體搬去聖誕樹前,就用刀子刺進了屍體胸口,把聖誕樹亮燈的時間設定在淩晨一點。他之所以用刀,是希望警方認為這起命案和之前的兩起命案是同一人所為。如果你不是之前那兩起命案的兇手,這件事可以擾亂偵查;如果之前的兩起命案也都是你幹的,此舉就可以為你製造不在場證明——當他做完這些事後,若無其事地來到『穆爾格』,在一點左右再度把我們帶去聖誕樹前。仔細思考後就會發現,他那天在試燈後再去店裡很奇怪。因為他知道『穆爾格』打烊的時間,為甚麼會以為店還開著?」

  光平在說話時想起時田掛在店內深處的相框中的照片,照片中是他夭折的女兒。光平之前一直覺得她像一個人,現在終於想到,原來是純子。時田對純子懷有的不是男女之情,而是移情純子,把純子當成是死去的女兒。

  然而,光平沒有提起這件事。

  純子看著自己的手指,這可能是她在思考時的習慣動作。今天,她的手上沒有戴那個藍寶石的戒指,指甲擦上了淡淡的粉紅色指甲油。

  「你有……證據嗎?」她用略微帶著鼻音的聲音問,「你說時田先生做了這些事……你有證據嗎?」

  「我沒有證據,」光平說,「全都是我的推理,所以,你可以說我是胡說八道,但事實並不是,對不對?」

  純子沒有回答。

  「純子姊,」始終默默聽著光平說明的悅子用專注的眼神看著新娘,「我們並不是來勸你自首的,不瞞你說,我和光平討論後,決定不把這些事說出去。我們當初只是想知道姊姊的秘密,所以開始調查,沒想到被刑警盯上了,他們很可能也注意到你的事。如果警方沒有關鍵證據,你可以否認到底,我們絕對不會把你的事說出去,對吧?」

  光平沒有立刻意識到悅子最後的「對吧?」是在問他。因為他注視著悅子的臉,她專注的光芒格外動人,臉上的肌膚白裡透紅,看著她的表情,讓他想要默默點頭,然後走出這個房間。因為這樣做比較輕鬆。

  然而,他開了口,「不對……」

  「不對?」

  悅子對他露出責備的眼神,「甚麼『不對』?」

  「不對,」光平又說了一次,「你說得不完全對。」

  「哪裡不對?」

  「所以,」他走到牆邊,拿起放在架子上的讚美詩的書,因為太舊了,整本書快要散開了。

  「我原本也和你想的一樣,至少在昨天之前是這樣,我也不打算揭露媽媽桑的罪行,但現在有一點點改變,不,應該說完全改變了主意。」

  「為甚麼改變?為甚麼會改變主意?」悅子問。

  「也許是因為我太自私了,」光平回答:「我原本覺得,即使媽媽桑殺了堀江園長,書店老闆也牽涉了這起命案,都和我沒有直接關係。但是……如果和廣美的死有關,無論對方是誰,我都無法原諒。」

  時間好像暫時停頓,悅子用失焦的雙眼看著光平,純子宛如化石般一動也不動。

  「我是昨天才發現的,」光平說:「我昨天不是打電話給你嗎?為了打聽今天的行程安排,你接了電話,我聽到你在電話中說:『喂。』」

  光平低頭看著純子,「那一刻,我整個人都呆住了。」

  純子有點茫然,似乎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但她隨即瞭解了。光平看到她因為化妝而變得很白的臉更加蒼白。

  「那一剎那,我想起以前聽過這個聲音,」他說:「我甚至納悶為甚麼之前都沒有想到這件事。因為那就是我發現松木屍體時,接到的那通電話中的聲音。」

  當時,光平聽到電話中有一個女人說:「喂、喂。」但對方沒有多說話,就掛上了電話,光平曾經聽過這個聲音的記憶也被推到意識的角落,無法浮現在意識的表層,但是,昨天聽到相同的——除了音質以外,連聲調都一模一樣的——聲音的剎那,迅速喚醒了他的記憶。

  「我開始思考,你和松木並沒有特別的交情,為甚麼會打電話給他,而且,你隻字不提曾經打電話給他這件事也很奇妙,更奇怪的是,你一聽到我接電話,就馬上掛了電話。於是,我想到了一個假設,也許你預見到松木會遭人殺害。如果你預見了這起命案,就會對他好幾天沒有去『青木』上班感到不安,才會打電話確認。」

  「預見?」悅子問了,「為甚麼純子姊知道松木會被人殺害?」

  「因為,」光平調整了呼吸,一字一句地說:「因為松木把那份意向書和科學雜誌交給了媽媽桑,而不是廣美。」

  啪沙。室內響起一個聲音,純子手上的捧花掉在地上。光平看著散落的花,不由得想起了秋水仙,但花束中當然沒有秋水仙。

  「松木把自己的命運託付給媽媽桑,而不是廣美。」

  他心情沉重地繼續說道:「其實只要仔細想一下就會發現很簡單,松木覺得把證據給和自己沒有太多交集的人,對井原構成的威脅更大,廣美和我有關,所以,他認為交給幾乎沒有太多交集的媽媽桑更安全。」

  「純子姊,那你為甚麼要說那種謊?」

  悅子語帶顫抖地問純子,純子一動也不動,對她的問話充耳不聞,但也沒有否認光平的推理,這更加令他感到絕望。

  「我猜想媽媽桑一開始無意說謊。」光平說:「我猜想是因為媽媽桑掌握了重要的證據,所以真的很擔心松木的安危,所以就忍不住打電話確認——媽媽桑,我沒說錯吧?」

  純子似乎微微點了點頭,但也可能是光平的錯覺,或者是她的身體微微搖晃了一下。

  「既然這樣,在得知松木死了以後,純子姊為甚麼沒有告訴警察?只要公佈證據,就可以馬上逮捕井原。」

  「要立刻逮捕他並不難,但媽媽桑並沒有這麼做,她知道為了湮滅證據,井原可以殺人不眨眼,所以,她利用這一點借刀殺人。」

  「等一下。」

  悅子尖聲叫了起來。這種慌亂的態度不像是她的作風,「你這句話的意思……好像是純子姊利用井原殺了姊姊。」

  「很可惜,」光平克制著內心的感情,「事實就是如此。」

  「你胡說!」

  「我沒有胡說,媽媽桑……」

  純子閉上眼睛,雙唇也像牡蠣般緊緊閉著。光平撿起掉在純子腳下的花束,再度放在她的腿上。甜蜜中略帶苦味的香氣刺激了他的鼻孔。

  「比方說,名為《科學紀實》的科學雜誌的下落也是如此,雖然現在大家都以為是松木把雜誌交給了廣美,但當時只有媽媽桑看到那一幕,正確地說,是只有媽媽桑說她看到了,井原和時田老闆都是聽媽媽桑轉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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