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學生街殺人 | 上頁 下頁
七四


  「我猜想廣美打算去繡球花學園幫忙做為補償,所以每個星期二都去那裡做義工。這就是廣美的秘密。」

  光平暫時做了總結。

  光平重重地吐了一口氣,好像完成了重大的任務,他在不知不覺中握緊了雙手,手心被汗水濕透了,喉嚨卻幹得快冒煙了。

  他從長褲口袋裡拿出手帕,擦了擦手心的汗。擦汗時,他偷偷瞄了純子一眼,她的姿勢幾乎和前一刻沒有兩樣,對光平說的話也不感到驚訝。也許這是理所當然的,他想,因為她早就知道了一切。

  「但問題還在後面。」

  光平把手帕放回口袋,用壓抑的聲音再度開了口。「我猜想廣美應該對堀江園長……坦承了自己在八年前的罪行。」

  「到底是為甚麼?」

  純子突然開了口。

  「甚麼?」光平驚訝地看著她。

  「為甚麼?」她又重複了一次。她的眼神很納悶,就像小孩子在發問。也許她真的覺得很納悶。

  光平想了一下,回答說:「我不知道。我猜想她想說就說了——應該就是這樣吧。」

  「因為想說……」

  純子仍然看著半空嘀咕。光平覺得她也許一輩子都搞不懂這個問題。

  他繼續往下說。

  「堀江園長聽廣美說了這件事後,也沒有採取任何行動,廣美應該也沒有要求他做甚麼。這只是我見過園長一次之後的感想,他不是那種會拿過去的罪過,要求別人償還的人。」

  光平看到悅子在一旁微微點頭。

  「照理說,這種平靜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沒想到卻發生了任何人都沒有預料到的情況,就是那起連續殺人案。井原殺了廣美,但堀江園長因為這起命案產生了不安,他擔心和八年前的車禍有關。」

  堀江當然不可能知道這起命案是發生在學生街的商業間諜案,他很自然地和廣美的過去連結在一起。

  「堀江園長為了消除內心的不安,來到了學生街。他當然是來見和八年前車禍有關的另一個人。」

  「所以……就是來找我?」

  純子已經恢復了往日的鎮定,用慣有的溫柔眼神迎接光平的視線。光平看著她的眼睛說:

  「對,堀江園長來見你,你不得不殺了他。因為你擔心他說出你的過去。」

  光平彷佛終於吐出了鬱積內心的膿汁,內心一陣舒暢,然而,他只舒暢了短暫的瞬間而已。膿汁吐出後,出現了一個更大的洞,冰冷的風咻咻地吹過,但他仍然無法閉上嘴巴。

  「媽媽桑,你殺了堀江園長。」

  他又說了一次。最好純子強烈否認。這個想法浮上他的心頭,隨即又消失了。

  「我殺了他?」

  然而,純子並沒有強烈否認,她輕輕閉上眼睛,露出既悲傷、又難過的表情。

  她在猶豫。光平深信這一點。她只有一張王牌可以從眼前的局面脫困,然而,她很清楚,一旦使用這張王牌,就可能為別人帶來災難。

  「你為甚麼不反駁?」光平問,「你應該有證據可以反駁,你有牢不可破的不在場證明。」

  純子張開眼睛,嘴唇也無力地張開,看著光平。

  「我沒說錯吧?」光平說:「那天晚上十二點,聖誕樹亮的時候,那裡根本沒有屍體,屍體是在淩晨一點時發現的。十二點到一點這段時間內,你從頭到尾都和我們一起在店裡。」

  她仍然不發一語,目不轉睛地看著光平的嘴,似乎在推測他到底知道多少真相。

  「你的不在場證明牢不可破,不容許別人有絲毫的質疑,但仔細分析後,就會發現有幾個不自然的地方。比方說,發現變成聖誕樹裝飾的屍體時的狀況,為甚麼兇手要用那種誇張的方式處理屍體?而且,那天看完試燈後,你邀我們來店裡也啟人疑竇,那時候已經超過十二點了。綜合所有這些情況後思考,發現只有一個答案可以讓所有的情況有合理的解釋,那就是有人為你製造了不在場證明。」

  她的胸部用力隆起。光平以為她打算說話,所以就等待著,但她最終沒有說話,只是歎了一口氣,她的歎息宛如洞窟般又深又暗。

  「那天晚上的事,我猜想應該是這樣。」

  光平說話時觀察著純子的反應。「十一點半後,我們就一起離開了你的店去看聖誕樹試燈。原本商店街的人、沙緒裡和井原都在你店裡,但那時候大家都離開了『穆爾格』,店裡只剩下你一個人。我猜想堀江園長就是那個時候出現的,他在車站前的拉麵店問了大學的位置,那只是為了知道『穆爾格』的方位。他之所以會挑選那個時間,是希望在打烊之前,和你兩個人單獨談,瞭解廣美的死和八年前的車禍是否有關。但對你來說,他是你最不願意見到的人,因為你擔心他的存在會威脅到你的未來。因為這個原因……」

  「所以我殺了他……」

  純子突然開了口。她的聲音沒有感情,令空氣更加凍結。

  「對,你殺了他,」光平說:「堀江園長後腦勺有內出血,警方認為他的致命傷不是胸前的刀傷,而是後腦勺的傷。你趁他坐在吧台前不注意時,從後方用鈍器敲他的頭。」

  「鈍器?」她反問。

  「就是兇器。」光平補充道。

  「我也大致猜到了兇器是甚麼,可以讓堀江大意,使用後也不會引起懷疑的東西——對,我猜是威士忌的酒瓶。參觀完聖誕樹,我們回到店裡喝酒時,你說要請客,送了我們一瓶威士忌。其實那瓶酒就是兇器吧?」

  光平想起當時純子很仔細地擦拭酒瓶。

  也難怪警察怎麼也找不到兇器。

  「雖然你在衝動之下殺了人,但真正棘手的問題還在後面,因為你必須處理屍體。我相信你當時很慌張,我能夠想像你當時有多煩惱,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甚至可能想過要自首。但是,這時,有一個人主動願意為你製造不在場證明。」

  「光平。」

  純子聲音很小,卻很清楚地叫著他的名字,用好像母親在訓諭孩子般的眼神看著光平。「你要怎麼想像是你的自由,但希望你想清楚之後再說出口,尤其是在說出我以外的人的時候……」

  光平點了點頭,純子的這番話讓他對自己的推理更加產生了自信。純子擔心對「那個人」造成不良影響,所以不提出自己的不在場證明。

  「在思考到底誰為你製造不在場證明時,我一度以為共犯是齋藤先生,我以為只有他願意為你做這件事,但很快就知道我想錯了,因為他有真正的不在場證明。既然這樣,到底誰能夠協助你?於是,我換了一個角度思考,既然你是臨時起意殺人,共犯是在甚麼時候知道你的行為。既然並不是計劃犯罪,如果共犯不是剛好在場,根本不可能知道你殺了人。這麼一想,答案就呼之欲出了。我們離開店的時候,堀江園長還沒有來,當我們回到店裡時,店裡並沒有他的屍體,所以,只有這段時間內出現在『穆爾格』的人,才可能知道你殺了人。在聖誕樹試燈前,有人回去店裡嗎?其實有一個人,他看到燈亮之後,回去店裡找你。」

  光平看著純子,「共犯是時田老闆——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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