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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社長對直貴的答案滿意地點頭。「大家都很頭痛,不知道該怎麼對待你才好。他們其實不想和你扯上關係,但又覺得表現得太明顯是不道德的,所以大家反而對你過度客氣。有一個名詞叫做『反向歧視』,他們的行為正是如此。」

  直貴無法反駁社長的話。之前待在銷售部門時感到同事不自然的疏遠感,可以說是他們的反向歧視。

  「我之所以說人事部的處理方式沒錯,就是這個道理。無論是歧視或反向歧視,如果其它員工必須將精神花在工作之外的事情上,就沒辦法提供客人正常的服務。要消除歧視或反向歧視,就只好將你調到別的部門,好讓原本的部門不會因為這種事情產生負面影響。」

  所以將我調到這個陰暗的倉庫嗎?直貴將目光落在腳邊。

  「我希望你別誤會,我們不是不信任你這個人。罪犯的弟弟身上流著和罪犯相同的血液,所以八成也會做出相同的壞事,我們不相信這麼不科學的事。如果不信任你的話,也不會把你安置在這個部門。只不過,對公司而言重要的不是一個人的人格,而是他的社會性。現在的你處於失去重要特性的狀態。」

  你哥哥的行為可以說是自殺,他選擇了被社會宣判死刑……直貴反芻剛才平野說過的話,難道剛志選擇的不只是自己被社會宣判死刑嗎?

  「不過啊,被社會宣判死刑和真正的死不同,還有機會生還。」平野說,「生還的方法只有一個,就是一點一滴地拾回社會的信任,一一建立與他人的關係。如果能以你為中心點,建立像蜘蛛網般的人脈,就沒有人能夠無視你的存在。而踏出第一步的地方就是這裡。」說完,社長指著腳邊。

  「您是要我從這裡開始……」

  「有意見嗎?」

  「沒有,」他立即搖頭。「我十分明白社長的意思。但是,我不確定自己做不做得到。」

  於是平野咧嘴一笑。「你做得到的!」

  「是嗎?社長一點也不瞭解我這個人。」

  直貴發現自己不小心失言了。他想要改口抬起頭時,平野從懷中拿出甚麼。

  「我確實一點也不瞭解你這個人。但是,我只知道你有抓住人心的能力。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這種東西也不會到我手裡。」

  平野遞出的是一封信。直貴伸手想要接下,平野倏地將信收回。

  「很可惜,這不能給你看。這封信的寄件人拜託我,絕對不能把她寫的內容告訴你。寄件人還寫到,這是她擅自寫的,就算我看了這封信感到不悅,也別責怪你。」

  直貴從這段話中察覺到這是怎麼回事,只有一個人會寫這種信。

  「你好像猜到寄件人是誰了吧?」平野說,「既然這樣,你應該也知道信的內容了。這封信的寄件人深切地訴說,你至今多麼辛苦、現在仍為哥哥的事煩惱不已,以及你的人格特質有多麼棒。除此之外,還拜託我務必幫助你。雖然這封信寫得不好,但是打動了我的心。」

  「那傢伙……」直貴握緊雙拳。

  「剛才我說,踏出第一步的地方就是這裡。但我或許修正一下比較好,因為你手中已經握有第一條人脈。至少你和這封信的寄件人心靈相通,接下來只要將人脈增加成兩條、三條……就行了。」

  平野將信收進懷中,定定地看著直貴的眼睛。他的視線彷佛斷言道:如果你辜負這封信寄件人的期望,你就沒有未來嘍!

  直貴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後說:「我會試著努力。」

  「我拭目以待。」平野拍了兩下收著信的口袋一帶,轉身背對直貴。個頭矮小、身材瘦弱的社長背影,看在直貴眼中卻顯得巨大。

  直貴那天下班後,沒有直接回家,而是搭上電車。目的地當然是寄信人的家。他抓著吊環,隨著電車搖晃身體,反芻社長說的一字一句。

  他心想,或許真是那樣吧。自己現在身處的逆境,是對剛志犯罪判處刑罰的一部份。罪犯必須做好心理準備,連自己的家人都會被社會宣判死刑。為了顯現這一點,歧視是必要的。直貴從前甚至不曾有過這種想法。他兀自認定,自己之所以被人冷眼看待,是因為周遭的人心智不成熟。他不停地詛咒命運,認為這是沒天理的事。

  或許那種想法太天真了。歧視永遠不會消失,問題就是從這裡衍生出來的。直貴心想,自己一路走來都是在眾人的歧視中努力,在心裡搖頭。自己總是放棄、死心,然後以為自己是悲劇主角。

  到了由實子的公寓,他按響門鈴,但是無人回應。信箱裡夾著郵件,她似乎還沒回來。直貴後悔過來之前沒先打電話。

  直貴猶豫要不要找個地方打發時間,或繼續在門前等候。由實子也有自己的事,有時大概也會陪公司同事去喝酒吧。

  先找家咖啡店,過一會兒再打電話看看吧……當他這麼想,無意看了信箱一眼時,目光停留在夾在信箱中的一封信上。正確來說,是注意到寫在信封背後的郵政編碼,那個數字具有某項特徵。

  不會吧?他心想,抽出那封信。

  看見收信人姓名的那一瞬間,直貴全身起了雞皮疙瘩,像是看見了令人無法置信的景象。

  武島直貴先生……,信封上以看到不想再看的筆跡,如此寫著。

  5

  「直貴:

  你好嗎?時間過得很快,今年一眨眼又接近了尾聲。對你來說,今年是怎樣的一年呢?我還是一成不變。有幾個朋友出獄了,相對地進來了幾個新面孔。說到這個,上周進來了一個有趣的傢伙。他長得很像藝人志村健。大家都叫他模仿志村健,他是模仿了一下,但是不怎麼像。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我問他入獄的原因,有點被嚇到。我們常說人不可貌相,果真如此。我想告訴你詳情,但是這種事情不能寫,所以出獄之後我再告訴你。總覺得最近常說『出獄之後』這句話。一定是因為你常這麼寫。對了,你上個月的信中提到,等我出獄之後,第一件事就是一起去替媽媽掃墓,對吧?我非常高興聽到你這麼說。我當然也打算去替媽媽掃墓。但第一個必須去的地方,還是緒方女士的墳前。我想要先在緒方女士的墳前恭敬地道歉,然後才能去下一個地方。

  真是的,又寫起了出獄之後的事。明明還有好多年,不過我儘量不去想那種事。總之,努力地過完每一天。但是你替我想到了出獄之後的事,我真的非常感謝。果然還是兄弟好,我想再次感謝媽媽替我生了一個弟弟。

  今年,你每個月都有回信,我很開心。坦白說,之前我有點寂寞。但是你也別太勉強自己,電器賣場的工作很辛苦吧?要保重身體。你只要想到的時候再回信給我就好了。

  我想接下來天氣會變冷,小心別感冒了。我會再寫信給你,再見。

  兄 剛志」

  看到不想再看的筆跡,直貴拿著信紙的手在發抖。許多疑問在腦海中打轉。這種東西為何會寄到這裡呢?剛志究竟在說甚麼呢?上個月的信是怎麼一回事呢?

  但是一看信封上收件人姓名,就能輕易地猜到答案。信封上寫的住址是由實子的公寓,住址後面寫著「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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